第五节、文书里的民生
李世民和李秀宁率领十万大军东征的消息,像一阵风,刮遍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朱雀大街上,百姓们驻足观望,看着那支铠甲鲜明的队伍浩浩荡荡向东而去,议论声里有期待,有担忧,也有对太平日子的憧憬。韦若曦站在秦王府的门楼上,望着大军消失在远处的烟尘里,手中那枚李世民临行前归还的平安符(他说“带着你的心意便好,符留你处更稳妥”)被攥得温热。
“小姐,风大,回去吧。”春桃捧着一件披风上前,轻声劝道。自东征那日起,韦若曦便时常站在这里,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眼神追着东方,像是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前线的烽火。
韦若曦回过神,接过披风披上,指尖触到粗糙的布面,想起那个歪歪扭扭的“福”字。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牵挂压下:“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做。”
回到书房,案上的隋室旧档堆得更高了。这些泛黄的纸卷,记录着一个王朝的兴衰,也藏着无数百姓的悲欢。韦若曦坐下,摊开一卷户籍册,指尖划过那些模糊的名字——“王二狗,男,二十三岁,妻李氏,子阿牛,开元三年造籍”“张老栓,男,五十六岁,鳏居,无田产”……墨迹早已干涸,却仿佛能看到那些鲜活的面孔,在苛政下挣扎,在战乱中流离。
秦王府的事务繁杂,李世民走后,许多文书往来、账目核对的事都落到了她头上。但她始终没放下整理旧档的工作,甚至比以前更投入。因为她记得李秀宁说过:“乱世之中,最要紧的是了解百姓的需求。”而这些旧档,就是了解需求的钥匙。
白日处理王府事务,夜晚便埋首于旧党之中。烛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堆满书卷的墙壁上,像一株在暗夜中倔强生长的藤蔓。春桃时常半夜醒来,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便会端来一碗热汤:“小姐,再忙也得顾着身子。二公子和公主走前可是嘱咐过的。”
韦若曦接过汤碗,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疲惫的脏腑:“我知道。只是这些旧档里藏着太多事,早一日理清楚,或许就能早一日帮到百姓。”
她指着案上的赋税薄:“你看,大业年间,关中每亩地的赋税是三石,而亩产最多不过五石,百姓辛苦一年,交完税连口粮都不够。到了隋末,赋税更重,还加收各种苛捐杂税,什么‘盐铁钱’‘劳役费’,简直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春桃凑过去看,只觉得那些数字像石头一样沉重:“难怪那么多人造反,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是啊。”韦若曦轻叹,“唐公减免赋税,是好事,但百姓的根基已经空了。战乱让许多人流离失所,田地荒芜,就算不收税,他们也种不出粮食,照样会挨饿。”
她翻开另一卷文书,是关于关中水利的。上面记载着隋时修建的龙首渠、广通渠等,曾让关中成为沃野,但如今大多淤塞崩塌,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水渠,只剩下几条浅浅的沟痕。“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渠坏了,田就旱了,就算有种子,也长不出庄稼。”
这些发现像针一样扎在韦若曦心上。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整理文书,而是开始将看到的问题、想到的对策一一记录下来。她写关中的农田荒芜情况,写流民的悲惨处境,写水利失修的危害,最后提出“劝农桑、兴水利”的建议:修复旧渠,新开小渠;鼓励流民回乡,官府提供种子、农具和暂免赋税的政策;设立“农桑课”,让地方官将劝农成效纳入考核。
整整三夜,她几乎没合眼,将这些想法写成一份详尽的奏折。字迹从最初的工整,到后来的潦草,却始终透着一股坚定。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天已微亮,窗外的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迎接新的一天。
韦若曦将奏折仔细誊抄一遍,装进文书匣,直奔大兴殿。此时李渊正在与刘文静商议东征的粮草调度,见韦若曦求见,有些意外,却还是让她进来了。
“民女韦若曦,参见唐公。”她行礼时,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
“哦?是若曦啊。”李渊放下手中的文书,“有何事?”
韦若曦将奏折呈上:“民女整理隋室旧档时,发现一些关乎关中民生的问题,斗胆写下一些浅见,恳请唐公过目。”
李渊接过奏折,翻开一看,眉头渐渐舒展。奏折里的内容详实具体,问题找得准,建议也切实可行,完全不像一个年轻女子能写出的东西。他越看越满意,看到最后,忍不住对身旁的刘文静道:“这个韦若曦,倒是个有心之人。”
刘文静也凑过来翻看,看完后连连点头:“唐公所言极是。韦小姐提出的‘劝农桑、兴水利’,切中要害。关中水利失修多年,若能修复,定能增产不少粮食;流民回乡,既能增加劳力,又能安定地方,实在是一举两得。”
李渊合上奏折,目光落在韦若曦身上,带着赞许:“你的建议很好,朕准了。”他对刘文静道,“文静,此事就交由你负责,拨款修复关中的水渠,同时拟定劝农的具体章程,鼓励流民回乡种地,官府要为他们提供种子、农具,第一年的赋税全免,第二年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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