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发握紧她的手,没有丝毫犹豫,迎着刘文远的目光,郑重承诺,字字千钧:“刘通判放心!为岳父大人洗刷冤屈,既是为如烟尽孝,亦是我梁发分内之事!此事,青帮上下,义不容辞!必将全力以赴!需要什么消息,动用哪些人手,刘通判尽管开口,梁某与青帮,必当全力配合!”
刘文远闻言,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但随即又被一层更深的忧虑所笼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出那个名字,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摆了摆手,语气变得极其谨慎,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人……唉,那人如今在内阁已是身居高位,权倾朝野,且深得陛下信重,圣眷正隆。此事……此事干系实在太大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今日能见到故人之女安好,得知柳公血脉有继,文远便已是心怀安慰,不敢再奢求其他了……”
他这番欲言又止、顾虑重重的模样,反而更加激起了梁发的好奇与决心。
梁发脑中飞速思索,结合前世些许模糊的历史记忆与对此朝堂格局的分析,一个以“弹棉花”着称的权臣名字骤然跃入脑海。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试探性地低声问道:
“刘通判所言之人,莫不是……内阁首辅,刘吉,刘棉花?”
“哐当!”刘文远手中端着的茶盏盖子猛地滑落,掉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霍然抬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慌乱!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本能地左右四顾,确认门窗紧闭,堂外只有赵小乙一人守卫后,才压低了声音,带着惊恐的颤音连连否认:
“不!不是!绝非此人!梁帮主慎言!慎言啊!”他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冷汗,看向梁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此事……此事关乎身家性命,岂可妄加揣测!你们……你们只需安稳度日便好,柳公之事……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完全想不通梁发一个江湖帮派的帮主,是如何能一口道破这隐藏在朝堂最深处的隐秘的?此子之聪慧敏锐,简直可怕!
梁发看着刘文远如此剧烈的反应,心中已然明了。他其实也只是凭借一些历史印象猜测,刘文远的失态无疑证实了这一点。他心中暗忖:“果然是刘吉这老狐狸。此人历经数朝而不倒,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上意、排除异己,如同弹棉花一般,看似柔软,实则难缠,难怪后世史家对其评价不高,甚至认为他一定程度上损耗了所谓的‘弘治中兴’的成色。” 他看了一眼身旁因听到“首辅刘吉”之名而更加面色苍白的柳如烟,心中怒火升腾,暗道:“若依我江湖手段,潜入京师取了这老贼性命,倒也并非难事。可如此一来,岳父的冤屈便再也无法昭雪,反而可能坐实了罪名。要想光明正大地为岳父平反,扳倒这位深得帝心、树大根深的当朝首辅……难,难如上青天!”
刘文远说得对,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灭顶之灾。
一时间,后堂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面对刘吉这座几乎无法撼动的大山,即便是梁发,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两人又低声商议了片刻,却也未能想出什么立竿见影的良策。
见时机不对,梁发与柳如烟便起身告辞。刘文远亲自将二人送至衙署侧门,临别时,依旧再三叮嘱:“梁帮主,小姐,今日之语,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万万不可再对外人提及!一切……一切还需谨慎,再谨慎!”
离开通判衙署,返回客栈的路上,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柳如烟紧紧依偎着梁发,虽然得到了更多关于父亲冤案的线索,但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重。梁发揽着她的肩膀,目光投向远方暮色中的皇城方向,眼神深邃。
夜色渐深,太湖西山岛上的喧嚣早已沉寂下来,唯有帮主居所内还亮着温暖的灯火。柳如烟卸下了白日里的坚强,依偎在梁发怀中,秀眉微蹙,轻声问道:“夫君,今日刘世叔所言……你怎么看?”
梁发轻抚着她的青丝,目光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幽深:“刘通判此人,情真意切,对岳父的忠诚不似作伪。他不可能也无必要凭空构陷一位权势滔天的内阁重臣。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冷静,“只是,刘世叔久在官场,想法却仍有些……单纯了。”
柳如烟抬起螓首,美眸中带着不解:“夫君此言何意?”
梁发将她搂紧了些,缓缓分析道:“他虽未明言,但反应已说明,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刘吉。无论是不是,对方都深居高位。退一万步说,我们按照他的想法,千辛万苦搜集到了所谓的铁证,然后呢?”
他目光锐利起来:“证据交给谁?苏州知府?按察使?还是直接呈送京城?刘吉门生故旧遍布朝野,都察院、六科廊中不知有多少他的耳目。只怕我们的证据还未出江南,副本就已经摆在他的案头了。届时,不仅无法翻案,反而会打草惊蛇,引来雷霆报复,刘世叔首当其冲,你我,乃至整个青帮,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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