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的岁月,在晨钟暮鼓与拳脚剑影中悄然流转,转眼便是一年。
这一年光景,对殷梨亭而言,是身躯与心性同步蜕变的的一年。
恰是十五六岁抽枝拔节的年岁,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形,在《易筋锻骨篇》日夜不辍的淬炼下,如同经受春雨滋养与匠人精心雕琢的青竹,悄然却坚定地舒展开来。他的身量明显拔高,肩膀宽阔了几分,原本属于少年的纤细感逐渐被流畅而内蕴力量的线条所取代。
更为显着的变化在于他的面容。曾经眉眼间那抹清晰可辨的书生温和,如同被山间晨雾笼罩,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一眼望穿的幽深。他的眼神不再是清澈见底的溪流,而是仿佛敛入了两世光影的深潭,沉静时波澜不惊,偶有精光闪动时,却锐利得让人心惊。这种变化并非刻意为之,而是灵魂深处,那个历经生死、背负着复杂记忆的“梁发”,与这具年轻躯体深度融合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使然。那份属于原主殷梨亭的纯良底色仍在,却被更复杂的层次覆盖——是警惕,是思虑,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偶尔,甚至流露出一丝与他此刻身份不甚相符的、属于上位者的审度。
如今的他,静立时如渊渟岳峙,行动间似松风拂涧,已然是一位任谁见了都无法等闲视之的英挺少年,唯有在极少数放松的瞬间,唇角或许还会牵起一丝属于“武当殷六”的、尚未完全磨灭的温和轮廓。
有张三丰这位武学大宗师因材施教的悉心指点,更有他自身融合两世阅历与记忆的刻苦修行,他的武学进境,可谓一日千里。
武当九阳功已臻大成之境。体内真气浩浩荡荡,如长江大河,奔流不息,至阳至刚中又蕴含着道家特有的中正平和,运行周天时,四肢百骸暖融舒畅,精神健旺,目光开阖间精光隐现,显是内力修为已踏入当世一流高手的行列。
至于武当剑法、绵掌、梯云纵等外功技法,更是被他锤炼得纯熟无比,几近化境。他不再仅仅是机械地重复招式的形态,而是开始理解每一招、每一式背后所蕴含的道家哲理与武学至理。剑法中可刚可柔,掌法里虚实相生,轻功提纵间更是充满了旁人难以企及的灵动与巧妙。他仿佛一块巨大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武当武学的精髓,并将其与前世梁发那份于生死搏杀中历练出的狠辣、机变悄然融合,形成了独属于他自己的、虽未完全定型却已初露峥嵘的战斗风格。
这一日,夕阳将紫霄宫前的广场染成一片暖金。众弟子刚结束下午的课业,张三丰飘然来到场中,目光含笑,落在了正准备离去的殷梨亭身上。
“梨亭。”
殷梨亭闻声止步,转身恭敬行礼:“师父。”
张三丰拂尘轻摆,微笑道:“你我师徒,许久未曾切磋了。今日夕阳正好,陪为师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殷梨亭心中一动,他其实早有此意。与师父切磋,不仅是检验自身所学的最佳途径,更是感悟更高武学境界的难得机缘。他当即躬身:“弟子遵命,请师父指点。”
一旁尚未散去的宋远桥、俞莲舟等人见状,纷纷驻足,眼中流露出期待与凝重。他们深知这位六师弟如今武功已远胜往昔,但能与师父交手几何,仍是众人心中极大的好奇。
殷梨亭深吸一口气,体内九阳真气自然流转,周身气息为之一变。他并未急于进攻,而是身形一晃,武当梯云纵施展出来,身形如一抹青烟,倏忽间便在场中游走不定,步伐玄奥,带着重重虚影,试图扰乱张三丰的视线与感知。
然而张三丰只是静静立于原地,身形随着殷梨亭的移动微微调整,仿佛与整个广场、与周遭的天地气息融为一体,无懈可击。
殷梨亭知道寻常试探无用,清啸一声,长剑陡然出鞘,化作一道寒光,直刺中宫!这一剑,去势极快,劲力凝聚,是武当剑法中最基础的“刺”字诀,却被他用出了石破天惊的气势。
张三丰不闪不避,直到剑尖及身前尺许,方才伸出两根手指,看似缓慢,却在间不容发之际准确地搭在了剑脊之上,轻轻一引。殷梨亭只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凌厉的剑势竟被带得一偏,从他身侧滑过。
殷梨亭心念电转,剑招立变。方才还是堂皇正大的直刺,转眼间化为一片绵密如雨的剑网,笼罩向张三丰周身大穴,这是武当剑法中的“绕”字诀与“缠”字诀,剑光闪烁,如梦似幻。可张三丰依旧从容,身形在方寸之间挪移,宽大的道袍衣袖拂动,每每于剑光缝隙中穿过,将凌厉的剑气消弭于无形。
见久攻不下,殷梨亭剑法再变,时而剑势变得厚重沉凝,如泰山压顶;时而却又刁钻狠辣,专走偏锋,如同毒蛇出洞,诡奇难测;时而又复归轻盈灵动,剑走轻灵,如清风拂柳。他将自身所学的种种变化,乃至前世梁发对敌时的狠厉与机巧,都融入了这堂堂正正的武当剑法之中,剑光霍霍,气势惊人,看得围观的宋远桥等人心驰神摇,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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