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陲的冬夜,
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
抽打在荒原嶙峋的怪石上,
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葬星原深处,
那处依托废弃戍垒“黑石堡”构建的地下石窟内,
却是一派与外间死寂荒寒截然不同的景象。
夜明珠柔和而恒定的光辉洒落,
映照着井然有序的甬道、储备充足的仓廪,
以及那些在各自岗位上沉默忙碌的身影。
这里,
是“暗辰”的心脏,
是谢知非经营十载,
于黑暗中悄然滋长的力量。
然而此刻,
谢知非并不在这安全的堡垒之内。
他独自一人,
立于黑石堡外一处背风的断崖之下。
身上依旧是那套半旧的靛蓝色粗布行商衣衫,
脸上覆着那张微黄的人皮面具,
仿佛只是一个被风雪所阻、暂时在此躲避的寻常旅人。
唯有那双掩藏在风帽阴影下的眸子,
在望向东南方向那被浓重夜色与群山阻隔的、象征着雍朝统治核心的区域时,
才会流露出与这身伪装格格不入的、冰冷如铁的决心。
墨渊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如同他自身的影子,
低声道:
“少主,
按您的吩咐,
消息已通过三条互不相干的渠道放出去了。
地点定在三百里外,
陇西郡与羌地交界处的‘废弃烽燧台’,
时间是三日后子时。
筛选的目标,
皆是近年因雍朝科场舞弊、门阀倾轧而仕途无望,
或有才学却备受排挤的寒门士子,
以及几家被官府匠作监盘剥至破产、心怀怨望的工匠家族代表。”
谢知非微微颔首,
声音透过面具,
带着一丝沉闷:
“人心如水,
堵则溃,
疏则通。
雍朝自断根基,
将这般人才弃如敝履,
便是将利刃递到我手中。
他们心中积郁的不满与绝望,
正是我等最好的黏合剂。”
他顿了顿,
问道,
“我们的人,
确认过这些人的底细了?”
“已初步核实。
其中几人,
才华颇为不俗。
如那陇西寒士杜衡,
曾以一篇《漕运利弊论》名动州府,
却因不肯贿赂主考而落第,
如今只能在乡间蒙学教书,
困顿潦倒。
还有匠人鲁彦,
祖传的机关营造之术,
因其不肯将秘法献予匠作监,
反被诬陷,
家业几近败落。”
墨渊一一禀报。
“很好。”
谢知非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有才,
有怨,
方能为我所用。
传令下去,
三日后,
我亲自去见他们。”
三日后,
子夜。
陇西边境那处早已被风沙侵蚀得只剩残垣断壁的烽燧台,
在凄冷的月光下更显荒凉。
寒风呼啸着穿过石缝,
卷起地上的沙砾。
几道黑影,
如同受惊的狸鼠,
谨慎而警惕地从不同方向悄然靠近,
彼此间隔甚远,
互相打量着,
眼神中充满了不安、猜疑,
以及一丝被那隐秘召唤点燃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就在众人疑虑渐生,
几乎要以为是一场恶作剧或陷阱时,
一道清越平静的声音,
突兀地在废墟中央响起,
清晰地压过了风声:
“诸位夜半赴约,
辛苦了。”
众人悚然一惊,
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靛蓝布衣、面容普通的男子,
不知何时已立于断墙之下的阴影中,
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他手中并未持任何兵器,
只是随意地站着,
却自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
“你……你就是传信之人?”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儒袍、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上前一步,
强自镇定地问道,
正是杜衡。
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谢知非,
“邀我等来此荒僻之地,
究竟所为何事?”
谢知非目光缓缓扫过在场这约莫十余人,
将他们的紧张、犹疑尽收眼底。
他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反问道:
“谢某冒昧,
敢问诸位,
寒窗苦读十数载,
或祖传技艺耗尽心血,
所为何求?”
众人沉默。
所求?
不过是施展抱负,
光耀门楣,
安稳度日。
可现实呢?
一个膀大腰圆、手上布满老茧的汉子闷声道:
“求?
求个公道!
俺鲁家三代为匠作监出力,
到头来,
就因不肯交出祖传的‘千榫法’,
便被安上罪名,
家破人亡!
这世道,
哪有公道可言!”
他声音粗豪,
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
“杜某所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