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鹰涧的冬日,
酷烈得能将人的骨髓都冻透。
谷内,
寒风肆无忌惮地穿梭,
刮过士卒们皲裂见血的脸颊,
穿透他们身上那点可怜的、打着补丁的棉絮。
石岭堡那场胜仗点燃的热血与豪情,
早已被这无情的严寒和日益严峻的现实冷却、凝固。
篝火堆旁,
蜷缩着的身影瑟瑟发抖,
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
缴获的那点粮秣即将见底。
更致命的是伤兵营里缺医少药,
才是悬在这支初生队伍头顶最锋利的铡刀。
卫昭独立于营地边缘一块光秃的巨岩上,
身姿依旧挺拔如标枪,
仿佛要与这酷寒的天地抗衡。
他古铜色的脸庞被风霜刻画出更深的纹路,
下颌绷紧,
目光沉沉地扫过下方仍在坚持操练的队列。
动作依稀还能看出昔日军中的影子,
但那股锐气,
却被饥饿和寒冷无情地磨损着,
如同钝刀割肉。
王栓子方才汇报的存粮数目,
像一块冰坨,
狠狠砸在他心口。
谢知非赠送的钱财早已耗尽,
在这商路几近断绝的北境,
有时即便手握金银,
也难换回救命的粮草和药材。
一股深切的无力感,
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将军!”
赵铁柱踩着积雪,
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
脸上混杂着警惕与一种近乎野兽发现猎物般的兴奋,
“营外来了一队人,
打着商队旗号,
可……领头的是个胡人,
瞧着气派不小,
指名道姓要见您!
带了十几个随从,
个顶个的精悍,
眼神跟狼似的!
不过……货物好像不多,
就几匹驮马。”
“胡人商队?”
卫昭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心中警兆大作。
在这敏感时期,
找到这处隐秘山谷?
绝非偶然。
“传令下去,
外围哨岗加倍警惕,
没有我的命令,
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他声音低沉,
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大步流星走向那简陋的营寨木门。
木栅门外,
那队人马静默地立在皑皑白雪中,
确实与寻常商旅大相径庭。
驮马寥寥,
货物稀少,
但那十几名随从,
虽看似随意站立,
身形却稳如磐石,
眼神锐利如鹰,
隐隐结成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阵势。
为首之人,
身披价值连城的玄狐裘,
内里衬着雍朝文士偏好的鹤氅,
面容俊朗,
嘴角噙着一丝仿佛洞悉世情、万事皆在掌控的温和笑意,
——不是那位穹庐王子赫连铮,
还能有谁?
“卫将军,
泉州一别,
风采更胜往昔。”
赫连铮拱手施礼,
动作优雅标准,
语气热络得近乎至交,
“听闻将军日前在石岭堡,
以寡敌众,
大破袁朔麾下骄兵,
扬北境义勇之威,
赫连闻之,
心潮澎湃,
钦佩不已,
特来道贺。”
他话语圆滑,
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营地,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算计。
卫昭并未还礼,
身形如山岳般屹立门前,
隔绝了内外,
声音冷硬如这北境的冻土:
“王子殿下不在王庭运筹帷幄,
怎有闲暇光临我这穷山恶水之地?
卫某营寨简陋,
恐怕招待不周。”
赫连铮对他的拒人千里浑不在意,
轻笑一声,
悠然的向前踱了两步,
拉近了距离,
压低声音,
语气变得极其“诚恳”,
甚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
“将军何必如此戒备?
赫连此来,
实是真心敬佩将军为人,
不忍见英雄困顿。”
他抬手,
指了指那些在寒风中搓手跺脚的士兵,
以及隐约传来呻吟的伤兵营方向,
摇头叹息,
面露“痛心”之色,
“将士们为国为民,
浴血奋战,
抛头颅洒热血,
却连饱暖尚且难求,
伤者不得医治,
赫连看在眼里,
实在……痛彻心扉!
我穹庐儿郎,
最是敬重真正的勇士,
岂能坐视不理?”
他顿了顿,
目光灼灼,
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紧盯着卫昭,
终于抛出了那精心准备的、足以让任何身处绝境之人心动的诱饵:
“三百副精良皮甲,
一百张强弓并五千支狼牙箭,
五十匹战马,
外加足够贵部食用一月的粮草,
还有……将军眼下最最急需的各类伤药。
只要将军点头,
赫连便可立时安排,
三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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