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的话,没有半分情绪,像一根用万年玄冰磨成的、淬了剧毒的探针,精准地刺入萧绝的耳膜,然后一路冻结,直抵心脏最柔软的部位。
“你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承载朕的意志。你的每一次心跳,都是朕的恩赐。”
那声音平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碾碎一切生灵尊严的威严。
林清婉眼睁睁看着萧绝的身体晃了晃,像一个被无形巨锤砸中的提线木偶,所有的丝线都在这一刻被绷断。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喉头一甜,一口暗红色的血,便那样不受控制地喷洒出来,溅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像一朵仓促绽放、瞬间凋零的、濒死的玫瑰。
那血色刺痛了林清婉的眼睛。她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那片迅速蔓延开来的、触目惊心的红。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甜腥气。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指尖在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感到的是一种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冰冷。这绝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萧绝,那个即便身中奇毒,身体里也潜藏着如渊般力量的男人。此刻的他,像一件被主人玩腻后随手丢弃的瓷器,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裂痕,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掉,连粉末都不会剩下。
“萧绝!”她嘶声唤着,手指颤抖着搭上他的腕脉。
脉象乱得像一团被疯猫抓过的毛线,微弱、迟滞,间或还有一阵诡异的停跳。林清婉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是庸医,她知道这绝不是寻常的内伤。这是一种从根源上被摧毁的迹象,仿佛他的生机,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寸寸地从身体里抽离,连同他的灵魂一起。
她猛地抬头,望向高坐龙椅之上的太上皇。那张苍老却容光焕发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他身边,那位垂手侍立的老太监魏进,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不过是庭院里一片叶子的凋落,不值得他投入半分关注。
林清婉瞬间明白了。
太上皇说的是事实。萧绝引以为傲的、近乎不死之身,根本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一个被精心打造的、活生生的牢笼。太上皇就是那个牢笼的建造者,也是唯一能随时上锁的主人。萧绝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命硬,而是因为太上皇“允许”他活。他身上,一定被种下了某种她无法想象的、与生命本源绑定的禁制。
一股寒气从她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原来,这才是最深的绝望。他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不敢有。因为任何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都会成为太上皇拿捏他的锁链,成为控制他的弱点。爱与恨,喜与悲,都是递到敌人手里的刀。而他对自己所有的温柔与保护,都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医道本源,禁制解析!”
林清婉的脑海中,这几个字几乎是带着血腥味炸开的。这是她身为医者最后的执念,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她要找到那个禁制,无论它藏得有多深,藏在他身体的哪一个角落,她都要把它……连根拔起,彻底毁掉!
她不再犹豫,指尖银光一闪,数枚细如牛毛的金针已经扣在指间。她要强行探入他的经脉,哪怕会让他承受更大的痛苦,哪怕会引火烧身,她也必须找到那道致命的枷锁。
“不自量力。”
太上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轻蔑。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对准了林清婉。一股无形但磅礴如山岳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质,压得她骨骼都在呻吟,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林清婉的动作停滞了,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蝴蝶,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她甚至能闻到那股压力中夹杂着的、如同陈年古墓般的腐朽气息,那是无数灵魂被碾碎后留下的味道。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萧绝一同葬身于此的时候,那只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萧绝。
他不知何时已经撑起了半个身子,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眸里,此刻竟燃起了两簇幽暗的火。那火苗很小,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他的脸上沾着血,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一种暴风雨来临前,大海般的平静。
“放开她。”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太上皇的动作一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一件有了自己想法的工具,倒是有趣。你以为,凭你,也能违抗朕?”
“我之所以活着,”萧绝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一点点,艰难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但他的脊梁,却挺得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枪。他看着太上皇,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不是为了成为你的容器,而是为了……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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