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一层温暖的金箔，贴在林清婉的眼皮上。
她是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的。不是废墟的冰冷，不是死亡的阴寒，而是一种坚实而可靠的体温，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空气中，没有了焦土与血腥的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属于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阳光照得通透的、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是萧绝。
他正抱着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那片象征着毁灭与终结的废墟。他的步伐很稳，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轻飘飘的女子，而是他刚刚重新夺回的整个世界。
林清婉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地感受着。
感受着他胸膛平稳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手臂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更感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而深刻的连接。
那不是物理上的触碰，而是灵魂层面的共鸣。
她能“听”到他的情绪。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一种……如同蛰伏的猛兽般，对周围一切潜藏的警惕。
她甚至能“看”到他的思想。他正在思考如何安置她，如何让她在最安全的地方休养，如何……报复那些曾伤害过她的人。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一阵陌生的眩晕。她与另一个人，从未如此贴近。仿佛他们之间的界限已经消弭，变成了一个呼吸着、思考着的、完整的共生体。
“医道本源……”她下意识地内视自身。
那曾经如江河般浩瀚的能量，此刻只剩下一条干涸的河床。但在这河床的最深处，却有一汪小小的、却无比精纯的金色泉眼。它微弱，却坚韧，仿佛经历了一场最严酷的提纯，所有的杂质都被焚尽，只留下了最本源的生命之光。
而她能感觉到，这汪泉眼，正通过一根无形的丝线，与萧绝体内那股新生的、温顺可控的黑暗力量，遥相呼应，彼此交融。
“我们……成了一个整体。”
这个认知，没有让她感到恐惧，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安宁。至少，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她抬起头，迎上了萧绝的目光。那双曾如古井般沉寂的眸子，此刻，正倒映着她的身影，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她第一次，主动地，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笑容，像一株在废墟之上，迎着第一缕阳光绽放的、最顽强的花朵。
萧绝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看着她的微笑，那颗冰封了数十年的心，仿佛被初春的暖阳照彻，坚冰之下，有潺潺的溪流开始涌动。他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笨拙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她脸颊上沾染的一缕灰尘。他的指腹，带着常年练武的薄茧，触感粗糙，动作却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以后，”他开口，声音因为久未言语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你的刀，我来握。你的路，我陪你走。”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山盟海誓。这只是一句陈述，一个承诺，一个他用生命做出的决定。
林清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就在这时，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皇兄真是好福气，得此佳人，如获至宝。”
新皇朱景炎，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他身着一袭明黄的龙袍，身后跟着一队精锐的禁军，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在萧绝和林清婉之间来回扫视，那眼神里，有欣赏，有忌惮，更有一种属于帝王的、冰冷的算计。
他赢了。他除掉了太上皇，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但他也看到了两股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控制的力量，以一种他无法预料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林神医护驾有功，萧将军忠勇可嘉。”朱景炎缓缓走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朕决定，为你们赐婚。就在三日后，举国同庆，如何？”
赐婚。
这既是赏赐，也是一道最华美的枷锁。他要将他们牢牢地绑在他的皇权战车上，让他们成为他统治下最耀眼、也最无法脱离的标志。
萧绝的眉头，瞬间皱起。他刚想开口拒绝，却感觉到怀中的林清婉，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
她对他，摇了摇头。
然后，她抬起头，直视着朱景炎，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谢主隆恩。”
她知道，现在不是与他对抗的时候。他们需要时间，需要休养，需要一个看似名正言顺的身份，来掩盖他们之间那惊世骇俗的秘密。
朱景炎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他笑了：“好，很好。那朕，就静候佳音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冷。
……
三日后，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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