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的最深处,那本日记并非被“藏”,而是被“封”。
它被压在一堆关于药理的残卷之下,仿佛林月瑶生前,也曾试图用这些理性的知识,去掩盖那段非理性的、疯狂的过往。林清婉的手指触碰到封面的瞬间,一种冰冷的、仿佛隔着时空的悲伤,顺着指尖的经络,如同一根冰针,精准地刺入了她的心包经。
那不是普通的麻布封面,上面浸染着一种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药味。林清婉的“医道本源”瞬间就辨认了出来——那是“忘忧草”的汁液,一种能短暂麻痹神经、让人遗忘痛苦的毒药。母亲,在写下这本日记时,竟需要靠着毒药,来维持自己的理智。
她缓缓翻开第一页。纸张脆弱得如同秋末的枯蝶,每一次翻动,都像是在亵渎一段尘封的死亡。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带着医者记录病案时特有的、冷静到残酷的克制。然而,就是这冷静的字迹,却记录了一个足以将地狱都为之震颤的故事。
“三月七日,晴。‘摇篮’今日又添了三名新成员。两男一女,皆是天生的‘通感者’,体质绝佳。可惜,根据‘墨莲’的法则,只有一人,能活过‘初筛’。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墨莲’荣光的基石。”
“墨莲”组织,并非她想象中那种为复仇而生的地下暗社。它更像一个……冷酷无情的“血色摇篮”。他们寻找血脉特殊的孩子,用最残酷的方式进行筛选与培养,试图“人工制造”出最强的“画皮师”——那些能完美掌控他人皮囊、甚至篡改记忆的怪物。
林清婉的心,像一包被扎紧的药材,所有的苦涩与震惊,都被密实地封存在其中,无法宣泄。她的医者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开始分析:“通感者”……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血脉,能感知并影响他人的情绪与气场,是成为“画皮师”的最佳天赋。
她继续往下翻,指尖的颤抖,几乎无法控制。
“四月十二日,雨。‘培育’计划进入第二阶段。我负责‘实验体A’的药理刺激。今日为她注入了‘断魂草’的稀释液,剂量为三钱。观察其‘医道本源’的自愈极限。过程记录:痛苦持续了三个时辰,经脉断裂七处,神魂离体三息。结果:本源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在痛苦的极致刺激下,变得更加凝实、坚韧。真是个……完美的容器。”
“实验体A”……
林清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到,在“实验体A”的后面,用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字,标注着一个名字——婉儿。
原来,她那引以为傲的、能救死扶伤的“医道本源”,并非上天的恩赐,而是被无数次的痛苦与折磨,用最残忍的手段,强行催生出来的……一道丑陋的、永不愈合的疤痕。
日记里,详细记录了母亲是如何对年幼的她,进行各种“实验”的。用毒药淬炼她的经脉,用符文灼烧她的神魂,用濒死的体验,来激发她最深处的求生本能。每一页,都像一把沾着盐水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的记忆,将那份被遗忘的、深入骨髓的痛苦,重新唤醒。
而那个在她记忆中,总是温柔地抱着她,用温暖的大手教她写字的男人——贤王,也频繁地出现在日记里。
“五月二十日,阴。贤王今日前来‘测试’。他对‘实验体A’的培育进度很满意。他负责‘画皮’的心理构建,用幻术植入虚假的记忆,测试其意志的坚固度。他说,婉儿是他最完美的作品,是未来‘墨莲’最锋利的刀。他甚至……教了她如何用微笑,来掩饰内心的杀意。”
“最完美的作品”……
林清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具体的画面:那年她五岁,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吓得哇哇大哭。贤王没有责骂她,而是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教她:“婉儿不哭,笑一笑。你看,只要你在笑,别人就不知道你害怕了。”
原来,那份她珍藏在心底、唯一的温暖记忆,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关于伪装的测试。那个男人,不是她的父亲,而是负责给她套上精神枷锁的……典狱长。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疯狂地翻动着日记,渴望能找到一丝一毫的、属于母亲的温情。但前面的每一页,都只有冰冷的数据,和令人发指的记录。
直到,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的纸张,皱巴巴的,上面有大片的水渍,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别的什么。字迹,也从之前的工整,变得潦草、狂乱,仿佛书写者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与什么东西抗争。
“十月三日,夜。我错了。”
“今天,我看到了婉儿在院子里,用石头画了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莲花。她对着那朵花,笑了。那不是‘实验体A’该有的表情,那是一个……孩子的笑容。纯粹,干净,不染尘埃。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被活生生地挖开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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