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院的刑房内，惨嚎与求饶仍在继续，铁与血的味道弥漫不散。而翌日的太极殿大朝会上，气氛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压抑中带着几分荒诞的景象。
龙椅之上，李清风面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琢磨不透的浅笑。他没有像往日一样先听取政务汇报，而是直接对身旁的内侍点了点头。
内侍总管王公公会意，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两卷还沾染着些许暗褐色污渍（或许是清洗未净的血迹）的卷宗，走到了御阶之前。
“诸位爱卿，”李清风开口了，声音平和，却让所有大臣的心都提了起来，“昨日，朕的‘勾栏院’请了两位‘客人’回去问话。这是他们的口供，诸位不妨都看看。”
王公公将托盘呈给位列最前的荀岳。荀岳深吸一口气，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拿起一份卷宗，展开。随着目光在字里行间移动，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渐渐粗重。上面详细记录了户部员外郎赵德明如何利用职权，在赋税、漕运等环节收受巨额贿赂，如何与商人勾结盘剥百姓，甚至如何利用从“漱玉坊”等处得来的赃款，在京郊购置田产、蓄养外室……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荀岳看完，默默将卷宗递给旁边的钱广。钱广只看了一半，额头上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尤其是看到赵德明交代的几笔涉及户部内部“分润”的款项时，他几乎要晕厥过去，连忙用袖子擦拭冷汗。
卷宗在文官队列中传递，每一位看过的大臣，无不变色！惊恐、愤怒、后怕、庆幸……种种情绪在他们脸上交织。他们终于明白，陛下昨日那句“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绝非空穴来风！这赵德明，不过是冰山一角！
接着，另一份关于京兆尹钱师爷的卷宗开始传递。这份口供更加令人发指！逼良为娼、纵容爪牙放印子钱、勾结胥吏欺压良善、替某些权贵处理“脏事”并从中牟利……甚至隐约提到了一个代号为“槐爷”的神秘人物，连钱师爷都对其敬畏有加，不敢直言其名！
当两份卷宗在所有大臣手中传阅完毕，重新放回托盘时，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不安。
就在这时，李清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啊”了一声，打破了死寂。
他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加深了，目光扫过下方一个个面色惨白、魂不守舍的臣子，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说道：
“看了这两份东西，想必诸位爱卿，心中都颇有感触吧？”
众臣心中一紧，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纷纷躬身：“臣等……惶恐……” “触目惊心……” “陛下明察秋毫……”
李清风摆了摆手，打断了这些毫无营养的套话，笑着说道：“光是嘴上说说可不行。这样吧，朕给你们一个机会，好好抒发一下心中的‘感触’。”
他顿了顿，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说出了让所有文官武将都目瞪口呆的话：
“今日朝会，别的政务暂且放一放。诸位爱卿，就以今日所见这两份口供为题，给朕写一篇……嗯，‘观后感’。”
观后感？？？
群臣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这是孩童蒙学才做的功课吧？
李清风仿佛没看到他们的错愕，继续慢悠悠地说道：“要求嘛，也不高。第一，必须用白话写，要通俗易懂，朕看着不费劲。第二，字数嘛，就定在八百字左右吧。第三，内容要真切，要写出你们看了之后，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后打算怎么做。不许写那些虚头巴脑的骈文官样文章，朕不爱看。”
他用手指敲了敲御案，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调侃：“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荀卿、钱卿你们几位，还有刘莽、拓跋野你们这些将军，都得写！王伴伴，准备纸笔，发给诸位爱卿。朕就在这里，等着看你们的‘佳作’。”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文官这边，尤其是那些以文章华美、引经据典为傲的翰林、御史们，脸都绿了！用白话写？八百字？这比让他们写万言策论还难！这简直是斯文扫地！可陛下的命令，谁敢违抗？一个个只能苦着脸，接过内侍递上的纸笔，开始抓耳挠腮，搜肠刮肚地想“白话”。
而武将这边，更是瞬间炸了锅！
刘莽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面前洁白的宣纸和那支小小的毛笔，如同看到了什么绝世凶器，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差点直接把笔撅了！他低声对旁边的赵平抱怨道：“他娘的！这不是为难俺老刘吗？让俺砍人还行，让俺写字？还八百个？杀了俺算了！”
赵平也是愁眉苦脸，他虽然比刘莽机灵些，识字也比刘莽多，但让他写八百字文章，还是用“白话”，这也太强人所难了！他拿着笔，对着白纸，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拓跋野更是直接，面无表情地将笔往旁边一放，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写字绝对不行”的架势。
其他武将也大多如此，有的对着纸笔运气，有的偷偷瞄着文官那边，希望能借鉴点“灵感”，场面一时滑稽无比。
李清风高踞御座，看着下方众生相。文官们绞尽脑汁试图把骈四俪六转化成“大白话”，武将们抓耳挠腮、如坐针毡。他心中那因为勾栏院那些龌龊事而积郁的怒火，此刻倒是被这荒唐的一幕冲散了不少，嘴角那抹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越发明显。
他知道，这种方式看似儿戏，却比任何严厉的训斥都更能让这些大臣们刻骨铭心。他要让他们在抓耳挠腮、搜肠刮肚的过程中，反复回味那两份口供中的内容，反复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反复掂量“勾栏院”这三个字的分量！
这八百字白话“观后感”，就是悬在他们心头的一面镜子，照出他们此刻的窘迫，也警示着他们未来的言行。
太极殿内，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声、无奈的叹息声，以及武将们压抑的抱怨声。一场别开生面的、由皇帝亲自监考的“朝堂作文大赛”，就在这样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中，展开了。而所有人都明白，陛下要的，绝不仅仅是这八百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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