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那场关于绝顶排名的闲谈余韵渐渐散去。
桃夭夭被刘瞎子支使着去后院摘新熟的瓜果,魔千雅慵懒地倚在窗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菜畦里一只试图偷吃嫩叶的菜虫,李剑直静立一旁,如同亘古存在的寂灭石碑。
而秦翌,依旧如同一个凝固的阴影,矗立在院角的古槐下。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滔天恨意与新生的“恨之道”的气息,如同不断翻涌的黑色潮水,与这宁静平和的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他低垂着头,凌乱发丝遮掩下的双眸,死死盯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
哑巴张那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的排名,尤其是那句“三招败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尸鬼王……元冥尊主……
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令人绝望的强大。
排在末位的自己,连当年的王靖三招都接不下,如今即便恨火焚身,道途偏转,又凭什么去复仇?
凭什么将那杂碎抽魂炼魄?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那由恨意支撑起的骨架勒碎。
他渴望力量,渴望能够碾碎仇敌的绝对力量!
就在这时,一道青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不远处。
哑巴张清澈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沉浸在痛苦与自我怀疑中的秦翌。
他那洞彻世情的目光,仿佛能看穿秦翌灵魂深处那剧烈冲突的恨意、无力与渴望。
秦翌感受到目光,猛地抬头,对上哑巴张那双仿佛能映照万物的眼睛。
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那布满血丝的眼中,流露出近乎哀求的迫切。
哑巴张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的指尖,没有任何光芒闪耀,也没有引动天地灵气,只是以一种极其玄奥自然的轨迹,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划动。
随着他指尖的划动,秦翌猛地感觉到,自己周身那原本混乱、躁动、几乎要失控的恨意,仿佛被一股无形而柔和的力量牵引,开始缓缓流转起来。
不,不仅仅是恨意!
还有那深埋心底,因幻烟之死而带来的、被他强行压抑的撕心裂肺的悲恸;
有对自身无能的愤怒与自责;
有对仇敌的滔天怨毒;
有对过往逍遥时光的追忆与眷恋;
有对渺茫未来的迷茫与一丝……不肯熄灭的期盼!
喜、怒、忧、思、悲、恐、惊……
人的七情六欲,种种复杂难言的心绪,此刻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灵魂深处轻柔地捧出,不再是混乱不堪的负担,而是化作了某种……可以被感知,甚至可以被引导的“存在”。
秦翌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些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情绪,竟能以这样一种方式呈现。
哑巴张的指尖依旧在划动,那轨迹仿佛暗合天道韵律。
他引导着秦翌的意识,去“看”,去“感受”这些情绪的本质。
恨,并非只有毁灭,亦可化为不屈的执念与前进的动力;
悲,并非只有沉沦,亦可沉淀为铭记与守护的意志;
怒,并非只有狂暴,亦可燃烧成焚尽邪恶的烈焰;
忧思、恐惧、惊惶……种种情绪,皆有其存在之理,皆是构成“自我”的一部分。
“逍遥……” 一道清晰的意念,如同醍醐灌顶,直接传入秦翌的心底,‘并非无情无欲,超然物外。’
‘真正的逍遥,是驾驭七情,明心见性,是历经红尘万丈,尝遍世间百味,心仍自在,意仍通达。’
‘你的‘逍遥界’,空有逍遥之形,未得逍遥之神。因其……无根。’
‘如今,你的‘根’,来了。’
话音未落,哑巴张指尖轨迹陡然一变!
秦翌只觉得灵魂深处一声轰鸣!
那些被他清晰感知到的、属于他自己的七情六欲,仿佛找到了归宿,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他那原本缥缈出尘的“逍遥界”领域!
轰——!
一股全新的、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以秦翌为中心轰然爆发!
不再是之前那纯粹的恨意道韵,也不再是原本空灵却略显虚浮的逍遥意。
只见一片朦胧的领域光晕以他为中心展开,范围并未扩大太多,但领域之内,景象已然大变!
原本如同云雾仙境般的领域空间中,此刻竟隐隐浮现出种种虚影——有与苏幻烟年少时在宗门内嬉笑练剑的欢乐时光(喜);
有听闻幻烟死讯时那撕心裂肺、目眦欲裂的暴怒(怒);
有独自一人对月饮酒,思念故人的深深忧思(忧、思);
有看到幻烟空洞躯壳时那锥心刺骨的悲恸(悲);
有面对尸鬼王、元冥尊主这等强敌时,内心深处一闪而逝的无力与惊惧(恐、惊)……
这些由七情六欲所化的景象,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融入了“逍遥界”的根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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