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石城,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座依着赤红山壁开凿、用巨大赭石垒成的庞大堡垒。风沙在城墙外呜咽,城内却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汗味、牲畜膻气、劣质酒香与铁锈味的独特气息。街道狭窄而崎岖,两旁是低矮的土石房屋,行人多是面色黝黑、眼神警惕的边民和身着皮甲、挎着弯刀的边军士兵。
李无言一行人马的到来,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池塘,引起了各方的瞩目。靖夜司的玄黑服饰在边军制式皮甲和边民粗布衣衫中显得格格不入,更别提队伍中那两个戴着镣铐、气质迥异的“钦犯”。
城主赵文渊亲自将众人安置在了城内一处相对独立的、由原本戍堡改建而成的驿馆。驿馆条件简陋,但胜在清净,且有高墙环绕,易于看守。
“李都尉一路辛苦,且先在此安顿,疗养伤势。晚间本官设下薄宴,为都尉接风洗尘。”赵文渊笑容可掬,言语周到,但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深处,却始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与算计。
“赵城主客气,公务在身,不便叨扰。”李无言婉拒,他不想与这地方势力有过多牵扯。
“诶,李都尉此言差矣。”赵文渊摆手笑道,“都尉代表朝廷,莅临我这边陲小城,乃是我赤石城的荣幸。况且,都尉麾下儿郎们历经沙暴,多有损伤,正需一顿热食酒水驱驱寒气和疲惫。莫非……都尉是看不起我这小小的边城城主?”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也容易引人猜疑。李无言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如此,便叨扰城主了。”
“好!那便说定了,酉时三刻,城主府静候都尉大驾。”赵文渊满意地笑了笑,又寒暄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驿馆。
他一走,驿馆内的气氛并未放松。老校尉立刻指挥士兵布防,将驿馆内外把守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关押李逍遥和苏月儿的房间,更是加派了双岗。
李无言回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脸上的疲惫才稍稍显露。他肩头的伤口虽已无毒素,但毕竟深可见骨,又经连日奔波,此刻隐隐作痛。他坐在硬板床上,运功调息,脑海中却不断回闪着戍堡中李逍遥为他驱毒时那专注而关切的眼神,以及自己昏迷中那声不受控制的“哥哥”。
“李逍遥……你究竟是谁?”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理智告诉他,应该严格按照朝廷法度,将此人押送回总部受审。但心底那股莫名的亲近感和信任,却又让他难以将其完全视为敌人。尤其是对方还救了他的命。
与此同时,在隔壁简陋的房间内,李逍遥和苏月儿也被解开了镣铐,暂时获得了有限的活动自由。房间有窗户,但被粗大的木条封死,门外守着两名气息沉稳的士兵。
“逍遥哥哥,你的伤……”苏月儿担忧地看着李逍遥肋下再次渗出血迹的绷带。
“无妨,皮肉伤而已。”李逍遥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他走到窗边,透过木条的缝隙向外望去,观察着驿馆的布局和守卫情况。“这赤石城,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那个赵城主,绝非善类。”
苏月儿点点头,轻声道:“我能感觉到,这城里……有很淡的,但很纯粹的幽冥死气。”
李逍遥心中一凛。月儿身负星辉守碑人传承,对幽冥气息的感应极为敏锐。看来,幽冥教的触角,早已伸到了这帝国边陲。
“今晚的宴会,恐怕是场鸿门宴。”李逍遥沉声道,“无言他伤势未愈,又身处险地,我们必须想办法提醒他。”
“可是……无言哥哥他现在……”苏月儿欲言又止,神色黯然。李无言如今记忆全失,对他们戒备森严,如何能听得进他们的提醒?
李逍遥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总会有机会的。至少,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夜幕很快降临。赤石城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寒冷,风声在街道巷弄间穿梭,如同冤魂的呜咽。
酉时三刻,李无言只带了老校尉和四名精锐亲兵,前往位于城中心最高处的城主府赴宴。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靖夜司常服,肩伤处做了处理,外面罩着披风,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气势不减。
城主府灯火通明,与城外贫瘠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宴席设在大厅,颇为丰盛,烤全羊、烈酒、各种边塞特色食物摆满了长案。作陪的除了城主赵文渊,还有几名边军将领和城中颇有势力的商贾,张校尉也在其中。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热烈,实则各怀鬼胎。
赵文渊频频举杯,言语间多是吹捧朝廷和李无言的年轻有为,偶尔旁敲侧击,打探他们此行的具体任务和那两名“钦犯”的来历。
李无言应对得体,滴水不漏,只说是奉命押解要犯回京,对于李逍遥和苏月儿的具体情况,则以“案情机密”为由搪塞过去。
几名边军将领则对李无言似乎颇不服气,言语间带着边军特有的骄悍与对靖夜司“特权”的隐隐不满,不断劝酒,试图灌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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