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着血腥气在产房盘旋,王莹莹的手指深深掐进被单。最后一波宫缩袭来时,她听见窗外梧桐叶扑簌簌坠落的声音,像极了婆婆每日在佛前数念珠的响动。
是囡囡。助产士托起浑身胎脂的婴儿。
血色从王莹莹脸上褪去,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婆婆端着熬了整日的求子汤逼她喝下,陶罐底沉着龟甲和鹿鞭,浓黑药汁映出自己扭曲的脸。那时莹莹蜷在雕花拔步床里,听婆婆用黄铜烟杆敲着床沿:我们高家五代单传的香火...病房门被“砰”地推开,婆婆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看到裹在襁褓里的女娃,脸瞬间拉得老长。“怎么是个女娃!”她嘴里嘟囔着,黄铜烟杆在地上敲得“砰砰”响。王莹莹虚弱地抬了抬头,想说些什么,却被婆婆的眼神堵了回去。
丈夫志豪随后走进来,他看了眼孩子,又看了看王莹莹,眼神有些闪躲。婆婆一把拉过志豪,小声却又清晰地说:“必须再生个儿子,高家不能断了香火。”志豪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王莹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望着窗外飘零的梧桐叶,泪水无声地滑落。这才刚刚生产完,婆婆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她下了新的任务。而自己枕边的这个小生命,在婆婆眼中,不过是个无法延续香火的累赘。她抱紧了孩子,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宝贝,哪怕要与整个高家对抗。
产床边的监护仪发出尖锐鸣叫。护士掀开青花布帘,漏进走廊里婆婆焦灼的踱步声。王莹莹颤抖着摸向腹部,那里还残留着鼓胀的幻痛——本该是个会在元宵节举鲤鱼灯的小孩,该穿着虎头鞋在祠堂抓周,该在十六岁时接管家传的药材铺。
让我看看。她终于鼓起勇气转头。襁褓里的女婴正吮着手指,眼尾有颗和她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产房角落的奶妈突然嗤笑出声,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早说了胎动在右是女娃,偏不信...
门帘猛地被掀开,檀香味裹着秋寒灌进来。婆婆攥着求来的送子符,金镶玉戒指在婴儿襁褓上方悬了片刻,最终重重砸在铁皮柜上。装着红糖水的搪瓷缸震得叮当响,几滴暗红溅在五好家庭的奖状上。王莹莹看着婆婆的举动,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她挣扎着坐起身,声音虽虚弱却坚定:“这是我的孩子,不管男女,我都要好好疼爱。”婆婆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一向温顺的王莹莹会反抗。“你这是什么态度?高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在你手里!”婆婆气得浑身发抖,黄铜烟杆在地上敲得更响了。志豪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妻子。这时,护士走进来,严肃地说:“产妇需要安静休息,你们不要在这里吵闹了。”婆婆哼了一声,转身走出病房,但嘴里还在嘟囔着。王莹莹紧紧抱着孩子,感受着她微弱的心跳,心中充满了力量。她知道,未来的路会很艰难,但为了这个小生命,她愿意与一切不合理的传统和偏见抗争到底。而志豪,也在这一刻,似乎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责任和选择。
作孽啊!婆婆的翡翠耳坠晃出残影,上个月捐了五十斤香油钱,大雄宝殿的菩萨是泥塑的不成?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婴儿脚踝,女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王莹莹挣扎着撑起身子,冷汗浸透的额发贴在眼前。她看见婆婆从锦缎棉袄里摸出个红布包,露出半截桃木刻的厌胜小人——那是从城隍庙求来的转胎符。三个月前婆婆把符灰拌进她的安胎药时,朱砂在瓷碗边沿拖出蚯蚓似的红痕。
老人家,使不得!助产士扑过来抢那包邪物,却被婆婆用龙头拐杖扫到墙角。奶妈趁机把哭闹的女婴抱到窗边,月光照亮婴儿右腿的青色胎记,形状恰似祠堂飞檐上的嘲风兽。王莹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翻下来,踉跄着扑向奶妈。她一把夺回孩子,紧紧护在怀里,怒目瞪着婆婆:“这孩子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婆婆气得浑身颤抖,扬起拐杖就要朝王莹莹打去。就在这时,志豪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拐杖。“妈,够了!”志豪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莹莹刚生完孩子,您怎么能这样?这孩子是我们的宝贝,不管男女我都要。”婆婆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儿子。王莹莹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志豪,眼中满是感动。婆婆沉默片刻,突然把拐杖一扔,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高家的香火怎么办啊!”志豪蹲下身子,握住婆婆的手说:“妈,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我们会好好过日子,也会好好孝顺您。”婆婆渐渐止住哭声,抬起头,看着志豪和王莹莹怀里的孩子,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产房里,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窗外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预示着新的开始。
混乱中王莹莹摸到枕下的玉镯,这是出嫁时母亲给她的压箱底。翡翠内圈刻着弄璋之喜,此刻却像道浸毒的咒文烙在腕上。她忽然想起自己出生那日,接生婆抱着她对父亲说:是个赔钱货,父亲转身就把准备的红鸡蛋全摔在了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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