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雨裹着潮气,把百金贵大厦的玻璃幕墙洗得发亮。高志豪站在吴德才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划过黄花梨镇纸——雕花里的茶渍比去年更深了,像谁在木头上洇了滴陈年的泪。他身后的会议桌旁,七位小股东正对着股权结构图低声议论,钢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倒比上周董事会上的表决声更让人心里发紧。
三个月前他从祠堂出来时,裤脚还沾着波斯地毯的绒毛。吴德才替他理领带的温度还在腕间,百达翡丽的表针却像生了锈,每走一步都在提醒他:那间暖房里的普洱饼、祠堂供桌的裂痕、容儿掌心的红痕,都是别人的岁月,他手里攥着的只有张被茶水洇过的入职申请。
“高总,环保评估报告改好了。”宋晓倩把文件夹放在桌上,金属夹碰在红木桌面上,叮的一声——这声音他熟,去年在矿场整理旧档案时,发现1998年的环保审批文件上,公章边缘有道细微的缺口,像被虫蛀过的纸。当时他对着台灯看了半夜,指腹蹭过纸面的褶皱,忽然想起吴德才说过“老矿场的手续都是老一辈跑的,错不了”。
他翻开报告,第17页用荧光笔标出的“粉尘排放限值”旁,贴着张泛黄的旧文件——正是那枚带缺口公章的审批件,上面的排放标准比现行法规宽了三倍。他指尖在“历史遗留问题”几个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上周去见市环保局局长时,对方指着窗外新建的新能源产业园说:“老矿场要活,得先过环保这关。”
会议室的门开了,吴德才扶着容儿走进来。老太太穿了件月白缎子袄,翡翠步摇在鬓角晃出柔光,倒比去年拍卖行里的水头更足。她看见高志豪手里的环保报告,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那袖口还绣着海棠,针脚比前几年疏了些,像被岁月磨钝了的针。
“小高,这阵子辛苦,”吴德才坐下时,椅垫发出轻微的声响,“西区矿场的整改方案,股东们都看了?”
高志豪把报告推过去,目光扫过桌角的青瓷碎片——是上次容儿打碎的盖碗,他让工匠拼好了,裂纹像道透明的疤。“董事长,整改需要追加八千万,主要用于粉尘回收设备。我查了去年的财报,集团在海外有笔闲置资金,刚好可以调用。”他顿了顿,翻开另一份文件,“另外联系了三家新能源企业,想把矿场的尾矿加工成电池原料,样品检测报告刚出来,纯度达标。”
李董事的绿发儿子突然笑了:“高总这是要给老矿场换心脏?”他推了推眼镜,“我爸让我投你,说你比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懂实干。”
吴德才的指尖在茶杯沿转了圈,茶垢的痕迹弯弯曲曲,像条走不通的路。“新能源是好,但百金贵靠矿场起家,不能丢了根本。”他抬头时,眼角的纹路里落了点晨光,“我让纪秘书查了,那笔海外资金是妞妞的教育储备金,动不得。”
高志豪从公文包掏出份公证书,红印在灯光下泛着暖:“上周去见妞妞时,她签了授权书——她说‘矿场能活,比我留学重要’。”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里妞妞举着授权书笑,病号服的袖口露出截输液管,倒比会议室里的水晶灯更亮。
容儿突然开口,声音比惊蛰的雨更软:“老吴,妞妞昨天还说,高叔叔给她讲矿场的新设备,眼睛里有光。”她从手袋里拿出张照片,是高志豪在矿场和工程师们蹲在地上画图,安全帽的带子勒出额角的汗,倒比他穿西装时更实在。
会议表决时,高志豪数着举手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小时候在老家数窗棂的格子。七票赞成,两票反对,一票弃权——吴德才的手始终没举起来,指节抵着桌面,留下个浅印,和祠堂供桌的裂痕几乎重合。
四月的股东会上,高志豪站在发言台后,身后的大屏幕映着新能源产业园的效果图。他说起矿场整改后的排放数据,说起尾矿回收的利润测算,说起给矿工涨的医保额度,声音比去年在暖房里发抖时稳多了。直到有人喊“选举董事长”,他才看见吴德才朝他点了点头,眼里的光像把交出去的钥匙。
计票结束时,纪桂兰的声音带着点颤:“高志豪,58%赞成票。”
他走到吴德才面前,后者正把黄花梨镇纸放进锦盒。“这镇纸留给你,”吴德才的指尖蹭过雕花里的茶渍,“容儿洒的茶,总比墨水好——能渗进木头里,也能渗进日子里。”
高志豪接过锦盒时,百达翡丽的表链碰在镇纸上,叮的一声。他忽然想起吴德才说过“守住家业,更要守住人”,低头看见自己的表决票上,“同意高志豪任董事长”的字迹,比当年写入职申请时更重。
暮色漫进办公室时,高志豪把股权结构图钉在墙上。朱笔圈出的“高志豪”三个字旁,他添了行小字:“百金贵,为百金者贵,为众人者久。”窗外的车流像条发光的河,他摸出手机给妞妞发消息:“下周带你来新矿场,工程师说要给你讲新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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