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林家的女人,生来就带着一项旁人羡煞的本事——制胭脂。不是市面寻常货色,而是用一种祖传的、近乎失传的古法,熬制出的胭脂膏子。只需一点点,扑在颊上,便能衬得人面若桃花,肤光胜雪,且那颜色像是从肌肤底层透出来的,经久不褪,越是出汗,越是鲜妍。
这本事,只传女,不传男。到了我娘这一代,更是视若珍宝,连配方的一角都不肯轻易示人。她常说:“囡囡,这是咱们林家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将来啊,全靠它给你挣一份好嫁妆。”
我却不甚喜欢。那熬制胭脂的后院小作坊,终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初闻醉人,久了却觉得腻,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而且,我总觉得娘每次从作坊出来,脸色都异常苍白,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
今年开春,娘突然病倒了,来势汹汹,药石罔效。她弥留之际,紧紧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恐惧。
“囡囡……”她气若游丝,“后屋……地砖第三块……下面……配方……林家……靠它……但……慎用……尤其……那味‘引子’……能不碰……则不碰……”
话未说完,手便垂了下去。
娘走了,我悲痛之余,也对那神秘的配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处理完丧事,我依言去了后院那间平日紧锁的作坊。撬开地砖,果然找到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一张质地奇特、触手冰凉柔韧的皮纸,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写着配方和熬制工序。
前面的材料虽有些稀奇,如“晨露未曦之牡丹瓣”、“雪山五年生首乌汁”,但也还算正常。直到我看到最后一行字——
“红铅三钱,或以至亲男子心头精血一滴为引,其效倍增,色驻颜不衰。”
红铅?我知道,那是古时方士炼丹所用,含剧毒之水银矿石。而至亲男子心头精血……我爹早逝,我尚未婚配,哪里来的至亲男子?难道……是指兄弟?可我并无兄弟。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猛地想起,娘只有一个早夭的弟弟,据说是生下来就体弱,没满月就去了。难道……
我不敢深想,将皮纸塞回铁盒,心乱如麻。这配方,透着一股邪气。
守孝期满,说亲的人便踏破了门槛。我选中了邻村一个叫陈誉的读书人,家世清白,人也温厚。定亲后不久,他家中忽逢变故,急需一笔银钱周转。未来婆母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该我拿出“安身立命”的本事了。
挣扎许久,对未来的憧憬终究压过了那丝不安。我重新取出配方,刻意忽略了最后那行关于“引子”的字。没有红铅,更没有心头血,我只按前面的方子,小心翼翼地采集材料,在后院升起小火,日夜不休地熬制。
胭脂成了,色泽果然艳丽非凡,比我娘生前做的似乎还要鲜亮一些。我怀着忐忑,将一小盒送给未来婆母。她用了之后,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对我赞不绝口。很快,林家的胭脂再次名声大噪,订单如雪片般飞来。陈家的困境迎刃而解,对我也愈发满意。
我松了口气,看来,不用那邪门的“引子”,也是可以的。
我与陈誉成了亲。他待我极好,公婆也和善。我日夜不停地熬制胭脂,补贴家用,虽辛苦,但看着家计日渐宽裕,夫妻恩爱,也觉得值得。
只是,渐渐地,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我的胭脂,效果似乎太好了些。用了它的妇人,不仅脸色红润,连身上一些细微的疤痕、斑点都淡化了不少。她们对我趋之若鹜,出价越来越高。但与此同时,我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见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红色,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哭泣。
而且,我发现自己对那胭脂的甜香气,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依赖。闻不到时,便心慌气短,但只要一靠近那熬制胭脂的小作坊,深吸一口那浓郁的气味,整个人便像是久旱逢甘霖般舒畅起来。
更让我心惊的是,我丈夫陈誉,原本健壮的身体,竟开始日渐消瘦。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大夫看了几次,也只说是读书劳累,开了些滋补的药,却不见起色。
一天深夜,我起身小解,发现陈誉不在身边。我寻到书房,见他伏在案上睡着了,烛火摇曳。我轻轻走过去,想叫醒他回房睡,却猛地瞥见他敞开的里衣领口下,靠近心口的位置,似乎有一小片……不正常的暗红色。
我心头一跳,颤抖着手,轻轻拨开他的衣襟。
那一刻,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在他左侧胸膛,心脏跳动的位置,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模糊的、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印记!那形状,像极了一朵未开的桃花苞!而那印记周围的皮肤,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能隐隐看到底下青色的血管!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骤然钻入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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