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指节敲击桌角的钝响,力道适中,既不轻佻也不刻意沉重,却像一颗精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瞬间打破了叶晓月沉溺的梦境。
她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了一下,握笔的手本能地一抖,笔尖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长痕,如同她骤然绷紧的神经。她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旁边投来的目光里。
她的同桌,凌天恒,正侧着头看她。
少年眉骨清晰,眉梢习惯性地微微挑起一个冷淡的弧度,薄唇抿着,眼神里带着他惯有的、几分疏离几分审视的意味。他开口,嗓音是少年人独有的清冽,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第三节课要收随堂笔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迷茫的眼睛和笔记本上那道突兀的划痕,“你再睡下去,只有两个选择——”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像是在陈述一个必然的结果,“要么,交个空白的本子上去。要么……”
他话没说完,却动作利落地弯腰,从自己书桌抽屉的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绿色玻璃瓶。指尖捏着冰凉的瓶身,随意地向她这边递过来一小段距离。瓶身上,“风油精”三个白色印刷字清晰可见。“……顶着黑眼圈,赶在下课前抄我的。”他补充完下半句,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淡漠,“不过我字迹你吐槽过,龙飞凤舞的,到时候被老师点名问起来,别说是我大发慈悲借给你的。”他把“大发慈悲”几个字咬得略重了点,像是撇清关系,又像是掩饰什么。
叶晓月还有些怔忡,冰凉坚硬的玻璃瓶身触碰到她温热的手指,那突如其来的冷意让她指尖下意识地蜷缩退缩了一下。
随即,她才反应过来,迅速伸出手,将那小小的绿瓶握进掌心。
一股极其霸道、清冽醒脑的薄荷气息,丝丝缕缕地从瓶口的缝隙里钻出来,强势地冲入她的鼻腔。她没料到这个平日里淡漠疏离、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甚在意的同桌,居然会注意到她打瞌睡,还……拿出了这个。
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异样感。她低下头,避开他可能看过来的目光,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谢谢。”
凌天恒像是没听见那声道谢,径自转回头去,重新拿起自己的笔。只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黑色中性笔,笔杆在指间灵活地翻滚。他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瞥见身旁的女孩拧开了那小小的绿色瓶盖,用细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蘸取了一点透明的液体,然后轻轻地、带着点犹豫地按压在自己两侧的太阳穴上。
她微微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了大半情绪。那平日里总带着点距离感的清冷侧脸线条,在低头专注的动作下,竟莫名地显得柔和了一些,像只午后刚被惊醒、尚带着懵懂睡意的小猫,正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凌天恒喉结似乎难以察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迅速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摊开的数学课本上,仿佛那里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然而,冰冷的薄荷气味固执地萦绕在鼻端,手中的笔握了又握,笔尖悬停在纸上,好半天,都没能再流畅地写下哪怕一个字符。那清冽的气息和他手边演算纸上整齐的公式格格不入。
下课铃声终于欢快地响起,打破了教室里持续的沉闷。叶晓月刚把风油精瓶子仔细地擦拭了一下瓶口,收回自己的抽屉深处——指腹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沁人的冰凉——江晓璇已经像一只灵巧的鸟儿,抱着厚厚一沓练习册,穿越过走道上嬉笑打闹的同学,精准地落在她桌边。
“晓月,”江晓璇微微喘着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切,身体前倾凑近她,“刚才数学课,我看你脑袋一点一点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回家太兴奋了?”她的目光仔细地在叶晓月脸上搜寻着倦怠的痕迹。
“没有,”叶晓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嘴角努力向上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视线却向下飘移,落在那瓶被她往里推了推的风油精上,避开了江晓璇探究的眼神,“只是……教室里有点闷热。”她轻声解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抬起头寻找转开话题的契机时,目光恰好捕捉到凌天恒从座位上起身的背影。
少年一手插在裤兜里,身形挺拔,步履随意地汇入涌向教室门外的人流中,很快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她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碰了碰抽屉里那个冰凉的小瓶子,那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
江晓璇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下,抬手感受了一下从窗户吹进来的、带着暮春凉意的微风,满脸写着疑惑:“啊?热?”她看看窗外才抽出嫩绿新芽的梧桐树,又看看叶晓月身上单薄的校服外套,“现在才三月底啊,早上还有点凉飕飕的呢?”
叶晓月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落日余晖将长长的走廊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只有抽屉里那微凉的瓶身,和她掌心残留的、被自己掐出来的浅浅月牙印,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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