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确切的细节:“大概二十七八年前,市府家属院进行整体改造。林晚星的外公家,就住在那个大院。林国栋不知怎么打通了关节,从正经中标的大公司手里,分包到了一部分活儿,也就进了那个寻常人进不去的大院。”
“那时候,林晚星的妈妈方韵,”江盛提到这个名字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恪,“是市府大院里有名的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世好,模样好,学问也好。据说,林国栋这个搞装修的愣头青,一眼就看上了。为了接近,给方家干活几乎是没要钱,还前前后后,变着法儿送了不少时兴的稀罕玩意儿,跑得那叫一个勤快。”
沈恪安静地听着,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轻点。
“按理说,”江盛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属于旁观者的理性分析,“方家那样的门第,前专员的女儿,当时方韵的哥哥也已经身居要职,没道理看得上一个没根基、没文化的‘野小子’。” 他用了和林国栋自传里一样的词,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可偏偏,这块人人都觉得不可能掉下来的‘馅饼’,就真砸他脑袋上了。婚礼当时办得很轰动,算是云港一桩不大不小的新闻。” 江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再次投向沈恪,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不过,结合你今天带来的这些视频……”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精神科医生特有的、剖析人性幽微之处的冷静,“现在看来,方家这位美女下嫁的动机,恐怕远比‘爱情’要复杂。没准儿,林董事长从一开始,就是个精心挑选的‘接盘侠’。否则,很难解释,这命运的‘馈赠’,为何如此精准地落在他头上,以及他后来……为何会愤怒到那种地步。”
他没用任何夸张的词汇,但“接盘侠”这三个字从他口中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残忍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沈恪的呼吸滞了一瞬。他想起视频里林国栋那狰狞的暴怒,想起他辱骂和殴打方韵的残忍模样。如果江盛的推测成立,那么林国栋对方韵、对林旭阳、乃至对晚星的所有恨意,都有了最原始、最丑陋的根源——他发现自己苦心经营才得到的一切,包括婚姻,可能都始于一个骗局。他视若珍宝、借此跨越阶层的婚姻,在真相面前,成了最大的讽刺。
“后来,两人结婚后,借着方家留下的人脉和资源,‘明筑设计’顺风顺水,很快成了云港建筑装饰行业的龙头,纳税大户。甚至在临川省,都可以排进前十强。”江盛用这句话做了收尾。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江盛讲述的方韵的故事,在沈恪这里,与视频里那个温柔却饱受摧残的女性形象,与小时候陪伴他、给他讲故事的青春靓丽的女生,与林晚星那双遗传自母亲的眼睛……彻底连接,形成了一个带着悲剧色彩的、令人心碎的闭环。
原来,那看似风光的开端,早已埋下了日后所有悲剧的种子。
保姆从楼上下来,脸上带着些许如释重负的笑意:“二位医生,林先生醒了,请到书房稍坐。”她引着二人走向一扇虚掩着的深色木门。
就在沈恪的手即将触到门把的瞬间——
“哗啦——!”
客厅方向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紧接着是孩子“哇”的一声大哭。
几人猛地回头。只见楼梯口,四岁的林旭晨正坐在地上,身边散落了一地的奥特曼和塑料玩具零件——显然是他想把自己那个比他还大的玩具箱拖下楼,结果失了重心。
“哎呦我的小祖宗!”保姆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引路了,慌忙小跑过去,“一眼看不住你就要翻天!摔着哪儿了?让阿姨看看!”
沈恪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他几步跨过去,没有先去管散落的玩具,而是蹲下身,小心地避开水渍和碎片,将那个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孩子抱了起来。
“摔疼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一手稳稳托着孩子,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检查着他的小脑袋和膝盖,指尖带着医生特有的稳定和精准,在他可能磕碰的地方轻轻揉了揉,“这里吗?还是这里?”
林旭晨被这温柔的对待安抚了,哭声渐歇,变成了委屈的抽泣,小脑袋靠在沈恪坚实的肩膀上,沾着泪珠的眼睛依赖地看着他。
沈恪就着抱他的姿势,单膝点地,将孩子一只蹭掉了一半的软底小鞋仔细穿好,系上粘扣。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穿好鞋,沈恪想将他放下,林旭晨却两条小胳膊猛地收紧,死死环住他的脖颈,带着未散的哭腔奶声奶气地央求:“抱……我有好多奥特曼,每一个都有名字的……我想给你看看……”
他小小的、温热的身体紧贴着沈恪,带着无限的信任和雏鸟般的依恋。
站在书房门口的江盛看着这一幕,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他朝沈恪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提醒:“恪神,正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