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轩的喜庆锣鼓声,隔着几道宫墙飘到坤宁宫,细碎的声响却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夫后心口,搅得他阵阵发紧。他枯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羊脂玉佩——那是当年与女皇大婚时的定情信物,相伴二十余载,磨得满是岁月的暖意,曾是他往后宫岁月里最安稳的慰藉。他与女皇少年夫妻,情深意笃,却偏偏天意难违,只育有苏菲菲这一个女儿,这些年他藏着再添子嗣的念想,从未敢轻易表露,怕扰了女皇政务,也怕显得自己贪慕权势。
“贤君有孕”的消息传来时,他正端着热茶浅酌,闻言手一抖,茶盏脱手砸在青砖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月白色锦袍下摆,灼人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他却浑然不觉。宫人慌忙跪在地上去收拾碎片,他只缓缓摆摆手,目光落在庭院中那株与他一同入宫的海棠树上——花瓣被风卷起,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他此刻沉落的心境,眼底翻涌着翻江倒海的酸楚,又藏着难以言说的落寞。他并非怨怼女皇得子,只是这半路入宫的阿旺,凭着那般不光彩的手段占了先机,偏偏撞在朝堂暗流涌动的当口,总让他心头不安。
“父后。”苏菲菲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她一身藏青色绣蟒朝服,身姿挺拔,快步走入殿中,见夫后形容憔悴,眼底没了往日的温润光彩,心头猛地一紧。
夫后缓缓抬眸,强压下眼底打转的湿意,喉结滚动着,勉强挤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菲儿来了。”他伸手握住女儿的手,指尖冰凉得吓人,连带着声音都透着寒意,“阿旺有孕的事,你都听说了?”
“嗯,儿臣都知道了。”苏菲菲点头,掌心覆在父后冰凉的手背上,语气格外坚定,“父后莫要伤心,这绝非什么天意祥瑞,定是韦相与阿旺联手设下的阴谋!您与母皇夫妻二十余年,情深义重,她向来念着您的好,绝不会轻易移情,定是被人用药物算计了。”
她怎会不知父后的顾虑?更明白这桩“孕事”背后藏着多大的风波——母皇年事渐高,朝堂上本就有关于储位的暗流涌动,不少老臣私下议论“皇嗣单薄”,若阿旺真诞下所谓的“皇子”,韦相必定借势兴风作浪,拉拢朝臣造势,届时不仅父后在后宫的处境难堪,她的储君之位不稳,连这江山社稷,都将岌岌可危。
安抚好夫后,苏菲菲不敢耽搁,即刻前往御书房求见女皇。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女皇正对着一份赏赐汀兰轩的物品名录出神,指尖反复划过“珍稀补品”“上等绸缎”的字样,眼底满是对“子嗣”的期许,见女儿进来,神色瞬间变得复杂,似是欣喜,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闪躲:“菲儿,你来得正好,阿旺有孕乃是天降祥瑞,朕已下令大赦天下,再为汀兰轩加派三倍宫人伺候,务必护好他与龙种。”
“母皇!”苏菲菲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又凝重,“您怎能轻易轻信此事?阿旺入宫不过月余,来历不明,此前从未在京城露过面,且暗中与韦相交从甚密!您与父后成婚二十余年,情深意笃,只育有儿臣一人,如今他骤然有孕,时机太过蹊跷,分明是韦相精心策划的算计,目的就是为了干扰朝局,谋夺皇权!”
女皇眉头紧锁,面露不悦,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太医已然诊脉证实,胎相稳固,还有何可质疑的?菲儿,你莫不是因储位之事,对阿旺心存偏见,才故意揣测此事?”
“儿臣绝非此意!”苏菲菲双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眼底满是赤诚,“儿臣所虑,从来不是个人储位,而是江山社稷的安稳!韦相狼子野心,蛰伏多年,早已觊觎皇权,阿旺的‘孕事’,不过是她夺权路上的一枚棋子!父后这些年为后宫操劳,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您更是情深义重,从未有过半分私心,您怎能因这桩疑点重重的‘孕事’,寒了他的心,也乱了朝堂的纲纪?”
提及夫后,女皇的神色明显微动。她与夫后相识于微时,一路相伴从潜邸走到皇宫,历经风雨,情谊早已刻在骨子里,这些年忙于政务,确实亏欠了他不少。苏菲菲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狠狠浇醒了她被“天赐子嗣”冲昏的头脑——阿旺入宫时机诡异,得宠速度过快,孕事又来得这般突然,细细想来,确实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此时,坤宁宫的宫人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跪地禀报:“陛下,太女殿下,不好了!夫后大人呕血晕倒了!”
女皇心头一震,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名录掉落在地,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快,摆驾坤宁宫!”她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苏菲菲,语气中满是急切与悔意,“菲儿,你说得对,此事确实蹊跷,待你父后醒来,朕定彻查到底,绝不会再轻信旁人!”
御书房内的急报如惊雷炸响,女皇几乎是踉跄着踏出殿门,龙辇尚未铺好软垫,便急匆匆掀帘坐了上去,连声催促宫人:“快!速去坤宁宫!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