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祖庙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阿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进去后,便在他身后被几个同样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合力死死关上。沉重的顶门杠“哐当”落下,隔绝了门外翻滚的灰绿色浓雾,也暂时隔绝了那无处不在的沉重脚步声和非人嘶嚎。
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庙宇不大,香案上供奉的妈祖神像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悲悯而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挥之不去的、来自门缝外的尸腐甜腥。几十个幸存者蜷缩在神像前的空地上,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抱着受伤的亲人瑟瑟发抖,还有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大门,仿佛下一秒那门就会被外面的怪物撞开。角落里,几个伤势较重的人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伤口呈现的青黑色和隐隐透出的绿光,让周围的人避之不及。
阿海背靠着冰冷的大门滑坐在地,左臂传来的剧痛和冰冷麻木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他低头看去,被衣襟勒紧的上臂一片紫黑,伤口处渗出的黑液带着荧绿光点,那青黑色正顽强地越过布条的束缚,缓慢地向肩膀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混合着血污和泥垢。
“阿海哥!你受伤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响起。是林婶的女儿阿秀。她脸上泪痕未干,看到阿海手臂的恐怖伤口,小脸瞬间没了血色,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想要帮忙。
“别碰!”阿海猛地缩回手臂,声音嘶哑,“这毒……会传人!”他看到阿秀眼中的关切和恐惧,心头一酸,无力地摇摇头。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包围。逃进妈祖庙,不过是延缓了死亡的时间。尸毒在蔓延,门外的怪物和浓雾……这小小的庙宇,真的能挡住吗?
就在庙内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将所有人压垮时——
“吱呀——”
妈祖庙沉重的侧门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开。门口翻涌的灰绿尸雾,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形成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
瘦高的老道士,如同自幽冥中踏出的救星,一步跨了进来。他身上的靛蓝道袍沾满了黑褐色的污秽和粘液,衣角甚至有几处被撕裂,显得有些狼狈。但那一双眼睛依旧明亮锐利,如同暗夜中的寒星,扫过庙内惊恐绝望的众人,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手中的桃木剑光芒已经收敛,但古朴的剑身上,暗红色的符文似乎比之前更加鲜亮,隐隐有光华流转。
“道长!”
“是那位道长!我们有救了!”
庙内瞬间响起一片带着哭腔的呼喊,绝望的气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老道微微颔首,目光在几个受伤者身上扫过,尤其是在阿海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快步走到香案前,对妈祖神像恭敬地行了一礼,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他解下背上的一个洗得发白的青布包袱,动作麻利地打开。
包袱里没有符纸朱砂,只有几样简单到近乎简陋的东西:几个装着不同颜色粉末的小瓷瓶,一捆颜色暗沉、浸染过什么东西的红色丝线,还有一把长约七寸、通体暗红、仿佛由血玉雕琢而成的长钉!那钉子尖端异常锋利,钉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细如蚊蚋的古老符文,在烛光下流转着一种内敛而沉重的血光,透着一股浓烈的煞气和说不出的悲凉。
老道拿起那捆浸染过的红丝线,对几个还算镇定的青壮年沉声道:“用此线,浸童子尿,沿庙墙门窗缝隙,细细弹过!快!一丝缝隙也不能留!”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个汉子立刻应声,接过红线和旁边妇人慌忙找来的童子尿,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
老道则拿起那几个小瓷瓶,走到受伤的几人身边。他拔开瓶塞,一股浓烈刺鼻、混合着硫磺、雄黄和奇异草药的味道弥漫开来。老道眼神凝重,手法却异常沉稳。他将不同颜色的粉末按比例混合,然后小心翼翼地敷在伤者的伤口上。粉末接触到那些渗着荧绿黑液的伤口,立刻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缕缕带着腥臭味的青烟!伤者发出痛苦的闷哼,伤口边缘的青黑色蔓延似乎被强行遏制住了,但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并未根除。
轮到阿海时,老道仔细检查了他手臂的伤口,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脸色愈发凝重。他一边敷药,一边沉声问道:“后生仔,码头沉船,那木箱,是何模样?符箓上写的什么?”
阿海忍着剧痛,将码头所见——墨绿符咒木箱、猩红的“瘟神勿启”符箓、陈金财撕符开箱、喷涌灰绿浓雾的过程,以及陈金财尸变、阿坤被咬等细节,断断续续地描述了一遍。
“瘟神勿启……天师敕令血符……”老道低声重复着,眼中精光爆射,随即化为深沉的痛惜和愤怒,“愚昧!贪婪!竟敢撕毁天师血符,释放这等积年老僵!此物非寻常尸变,乃是‘海瘟尸’!其尸毒阴寒歹毒,遇水则生,遇气则长!那浓雾,便是尸毒混合海风水汽所化的‘瘟癀尸瘴’!在此瘴中,尸傀行动如风,力大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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