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大门在众人身后“轰隆”一声合拢,沉重的门闩落下,隔绝了外面凄厉的风雨和那无处不在、令人作呕的尸腐恶臭。然而,祠堂内部却并非安全的港湾。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毒气,弥漫在每一根梁柱、每一片砖瓦之间。摇曳的烛火将祖先牌位拉出长长的、扭曲晃动的黑影,仿佛那些沉寂的先灵也在不安地注视着这群闯入的不速之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线香、陈年木头和湿衣服混合的气味,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丝丝缕缕、从门窗缝隙顽强渗入的尸臭。
十几个惊魂未定的村民挤在祠堂正殿中央,男人们大多脸色惨白,握着锄头、柴刀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女人们则紧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孩子,低声啜泣着。村医淑芬靠在一根粗大的柱子旁,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她左臂上那三道被陈文道用糯米和墨线草草处理过的乌黑爪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麻木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正沿着她的手臂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爬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她时不时瞥一眼伤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陈先生…我…我还能撑多久?”淑芬的声音嘶哑颤抖,打破了祠堂内压抑的寂静。她看着正蹲在地上仔细检查阿海伯那只断手的陈文道,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在摇曳。
陈文道抬起头,将那只断手小心地用一块沾了朱砂的黄布包裹起来。断手的手指扭曲成爪状,指甲乌黑尖锐,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他看向淑芬,目光锐利而沉重,没有丝毫隐瞒:“尸毒已侵入心脉。这些糯米和墨线,最多只能延缓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内,若找不到至阳之物或拔除尸毒的法门…”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神仙难救。”
淑芬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被旁边一位大婶连忙扶住。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六个时辰…仅仅六个时辰!
“文道叔!”林建明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焦灼,他指着被布包裹的断手,又指向祠堂紧闭的大门,仿佛那门外就潜伏着噬人的恶魔,“那东西!那叫张震彪的僵尸!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它为什么要杀阿海伯?它…它现在在哪里?它还会不会回来?!”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道出了所有人心底的恐惧。
陈文道站起身,清癯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凝重。他没有立刻回答林建明,而是走到祠堂供奉祖先牌位的神龛前,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刻着林氏历代先祖名讳的牌位,最终落在神龛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雕花木柜上。
“建明,”陈文道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沉郁,“你说那张震彪的墓碑上刻着‘殁于台东平蕃之役’?”
“是!千真万确!”林建明用力点头,“光绪十八年!参将张震彪!怨魄不散!”
“光绪十八年…平蕃之役…”陈文道低声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大竹村林氏一族,在此地开枝散叶,怕不止百年了吧?祖上可有关于那场战事的记载?族谱、地方志、哪怕是口口相传的秘闻野史?”
林建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有!有族谱!还有几箱老祖宗留下的破书烂纸,都堆在…堆在这神龛下面的密室里!”他快步走到神龛前,蹲下身,在雕花木柜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用力一按。
“咔哒…嘎吱吱…”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神龛下方一块厚重的青石板地面,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方形洞口!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纸张、灰尘和淡淡霉朽气息的味道,从洞口涌了出来。
“快!把烛火拿过来!”陈文道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吩咐道。
林建明举着一盏粗大的牛油蜡烛,率先弯腰钻了进去。陈文道紧随其后,淑芬犹豫了一下,也咬着牙跟了下去。几个胆子稍大的村民也举着火把,战战兢兢地鱼贯而入。
密室不大,只有丈许见方。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灰尘在烛光和火把的映照下如同无数细小的精灵在飞舞。四壁是粗糙的石块垒砌,角落里堆放着几个落满厚厚灰尘、散发着霉味的樟木箱子。
陈文道目标明确,直奔那几个箱子。他拂去箱盖上的积尘,掀开沉重的盖子。一股浓烈的、属于旧时光的纸张气息扑面而来。箱子里塞满了各种线装古籍、泛黄的册页、用油布包裹的卷轴,甚至还有一些残缺的龟甲和兽骨。
“找!找光绪年间的东西!特别是关于‘平埔’、‘开山抚番’、或者‘张震彪’名字的记录!”陈文道语速极快,自己已经动手在箱子里快速翻检起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考古学者特有的精准和急切,枯瘦的手指在发脆的纸张间快速翻动,目光如炬。
林建明和淑芬也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在另一个箱子里翻找。村民们举着火把,紧张地围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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