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琏遗址,T7探方。
几天前被防水布覆盖的深坑,此刻像一个被强行扒开的巨大伤口,再次赤裸地暴露在苍穹之下。深褐色的“血誓之土”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幽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植物腐败的霉味,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却顽固不散的……焦糊味。那味道如同跗骨之蛆,萦绕在每个人的鼻腔,提醒着老陈那恐怖的结局。
没有灯。巴代严禁任何现代光源靠近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只有几支粗大的、浸透了特殊油脂的火把,插在探方周围的泥土中,跳跃着昏黄而摇曳的火光。火焰的颜色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曲了,边缘带着一种病态的、粘稠的幽绿。火光将几个僵硬的人影投射在坑壁上,拉得细长而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林佑哲、吴教授、阿豪、雅雯,四人围在深坑边缘。阿豪的右手食指缠着厚厚的纱布,焦黑的伤口带来的剧痛和更深的恐惧让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涣散,嘴唇无声地蠕动着,象是在反复诅咒着什么。雅雯裹着一件厚外套,依旧冷得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深坑中央——那里,那个带来无尽灾厄的Sakup竹笼,已经被巴代亲手从层层防水布中取出,端端正正地放置在“血誓之土”的中心。滑腻的附着物在幽绿的火光下,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顶端的“缚灵之结”在夜风中仿佛微微颤动。
吴教授佝偻着背,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巴代布置一切。他仿佛一夜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眼神是死水般的平静,带着一种认命后的虚无。
林佑哲站在巴代身边,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古老的“钥”。冰冷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那微弱的脉动此刻变得清晰可辨,如同一个沉睡的怪物在梦中呓语。他按照巴代的指示,将“钥”小心翼翼地放在Sakup旁边。两个竹笼并置,一大一小,一新一旧,同样的深褐色,同样的编织纹理,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一个邪恶冰冷,一个沉重死寂。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两扇通往不同深渊的门户。
马耀·巴代是唯一在行动的人。他换上了一身极其古老、颜色暗沉如干涸血迹的麻布祭服,上面用靛蓝和赭石绘制着繁复难明的几何纹路与扭曲的百步蛇图案。他的白发被一种深红色的植物汁液染过,在脑后紧紧束成一个奇特的发髻,插着几根漆黑的鸟羽。脸上涂抹着用白色黏土和木炭绘制的、充满原始野性与神秘力量的图腾纹饰,在跳跃的火光下,让他看起来不像人类,更像一个从远古壁画中走出的、沟通幽冥的灵媒。
他围绕着深坑,用一种极其缓慢、充满韵律的步伐行走着。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低沉沙哑的吟诵。那语言古老而晦涩,如同大地深处的回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力量,敲打在寂静的夜空。他手中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那是混合了鸡血、捣碎的深色草药和某种矿物的“净秽之水”。他用一根漆黑的、不知名鸟类的尾羽,蘸取碗中的液体,极其郑重地、沿着探方的边缘,洒下一圈断续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红色痕迹。那痕迹在幽绿的火光下,如同一条刚刚流出的、尚未凝固的血河。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风停了。连虫鸣都彻底消失。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巴代那低沉古老的吟诵声,以及火把燃烧时发出的、令人心焦的噼啪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林佑哲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他抬头望向夜空。
那轮月亮,已经不再完整。
一层诡异的、如同生锈铜器般的暗红色阴影,正从月亮的东边缘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原本皎洁的银盘。月全食,开始了。天空的星辰似乎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被这逐渐弥漫的暗红所震慑、所吞噬。大地上的光线急速消褪,火把的光晕被压缩,周围无边的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潮水,开始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涌来,贪婪地吞噬着光明。探方里那两个并置的竹笼,在迅速加深的阴影中,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蛰伏的巨兽。
随着暗红色阴影的扩大,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寂静笼罩了大地。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似乎都被这无边的寂静所吞没。
“呃……”一声极其轻微的痛苦呻吟打破了死寂。是阿豪。
只见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我的眼睛!好烫!像……像有烧红的针在扎!”他嘶哑地低吼着,指缝间,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烟雾,正袅袅升起!
几乎同时,雅雯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她紧紧抓住自己的喉咙,脸色涨得通红,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勒住,又象是喉咙内部有火焰在灼烧!“咳咳……嗬嗬……火……好辣……”她痛苦地弯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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