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治时期的台湾,昭和十年的初冬,寒风提早侵袭了台中盆地边缘的小村落——竹篱庄。庄名取自当地遍生的刺竹,这些竹子长得异常茂密,高耸入云,竹叶终年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语在风中传递。村庄不大,约莫五、六十户人家,大多是务农为生,红砖黑瓦的屋舍错落散布在竹林与稻田之间。入夜后,庄里几乎没有灯火,只有月光勉强穿透竹影,洒下斑驳而诡谲的光点。
近几个月,竹篱庄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先是村头的李家的水牛无故暴毙,尸体干瘪如枯木;接着是村尾林家的媳妇半夜惊叫,说看见竹丛里有双孩童的血红眼睛盯着她。流言蜚语如野火蔓延,老人们低声议论,怕是触怒了“那个东西”——椅仔姑。
传说中,椅仔姑是数十年前一个无名无姓的三岁女童,因父母早逝,被兄嫂收养。嫂嫂性情暴戾,视女童为累赘,动辄殴打饿饭。某个寒夜,女童因打翻米缸,被嫂嫂罚坐在庭院一张竹椅上整整一夜。翌日清晨,女童已冻僵气绝,尸体仍直挺挺地坐着,眼珠圆瞪,指甲因挣扎而深陷竹椅扶手。村人怜其凄惨,草草葬于竹林深处,但怨念不散,附于竹椅之上。日后,每当夜深人静,竹椅会无端摇动,传来幼童的啜泣声,村民遂称其为“椅仔姑”,既畏且怜。
而如今,庄里最直接感受到这股异样的,是二十二岁的陈秀妹。秀妹是庄内少数受过日式教育的年轻女性,在庄外的镇上小学担任助教,平日举止理性,对乡野迷信总带几分 skepticism。但最近,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性是否足够坚固。
事情始于十天前的雨夜。秀妹独居在祖传的老厝,父母早逝,留给她的只有这栋年久失修的木造平房和一片小小的菜园。那夜,台风过境,暴雨如注,狂风刮得竹林嘶吼如万鬼哭嚎。秀妹检查门窗时,突然听见后院传来细微的“咿呀”声,像是老旧的竹椅在摇动。
“大概是风吧。”秀妹自我安慰,但那声音极有节奏,不似自然风力。她提着一盏煤油灯,推开后门。雨幕中,院角那张废弃多年的竹椅——据说是阿嬷辈留下的——正缓缓前后摇动,椅上空无一人,却仿佛有重量压着,发出承重的呻吟。
秀妹汗毛直竖,强自镇定:“是谁?”
只有风雨声回应。但下一刻,她清晰听见一声稚嫩的轻笑,短促而冰冷,直接钻入耳膜。煤油灯的火苗骤然缩小,泛出诡异的青绿色。秀妹倒退两步,冲回屋内锁上门,一夜无眠。
自那晚起,异象频传。秀妹常在半夜听见后院有孩童奔跑的脚步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哼唱,像是本地失传已久的摇篮曲。屋内的物品也会莫名移位:梳妆台上的木梳出现在厨房水缸边,针线盒里的剪刀直立插在米瓮中。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每天清晨,那张竹椅总会出现在后门门槛前,椅面上偶尔会出现湿漉漉的小手印,或几根枯黄的竹叶。
庄内的人察觉到秀妹的憔悴。这天午后,邻居阿春婶踏进秀妹家客厅,眉头紧锁。阿春婶年近六十,是庄里的民俗权威,熟知各种禁忌仪式。
“秀妹啊,你脸色青笋笋,是不是撞见不干净的?”阿春婶直接问道,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茶杯,眼神锐利地扫视屋内。
秀妹苦笑,将连日来的怪事简略告知,但刻意淡化细节,不想显得自己迷信。
阿春婶听完,沉默良久,额头皱纹深如刀刻。“唉,该来的躲不掉。那张竹椅……我猜是你阿祖那时留下的,对否?当年椅仔姑死的那张椅子,后来被几个胆子大的后生捡回来,辗转流落,可能就是你家里这张。”
秀妹心跳漏了一拍:“阿春婶,你是说……椅仔姑的传说是真的?”
“宁可信其有啊。”阿春婶压低声音,“椅仔姑虽是囡仔神,但怨气重,特别是对查某人(女人)。听说她死前被嫂嫂虐待,所以对年轻女子容易产生执念。你一个人住,又没嫁人,气场较虚,容易被她缠上。”
秀妹背脊发凉:“那我该怎么办?”
阿春婶凑近,气息带着老姜的辛辣味:“旧历十月十五快到了,那是椅仔姑的忌日。往年庄里查某人会办简单的祭拜,用糕仔、糖霜、一支番薯(代表她的岁寿),插三支香,对竹椅念祷,求她保佑家内平安。但你这边……怨气似乎太重,普通祭拜可能不够。”
“不够?难道要请法师?”
“法师未必有用。椅仔姑是地缚灵,怨念绑在竹椅上,除非化解她的心结,否则赶不走。”阿春婶沉吟,“有个古老的法子,叫‘关椅仔姑’,就是由两个查某人,在子时(午夜十一点到一点)抬着竹椅,用红线绑住椅脚,一人问话,一人听音,如果能引她开口,或许能问出她想要什么。”
秀妹难以置信:“这太危险了!要是激怒她呢?”
“危险,但可能是唯一的路。”阿春婶叹气,“你考虑看看。这几日,先别碰那张椅子,晚上早点关门,床头放一把剪刀辟邪。要是听见什么,别回应,假装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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