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山深处,夜色浓稠得如同泼翻的墨汁,将连绵的山峦与古老的桧木林彻底吞噬。风穿过林隙,带起的不是凉爽,而是某种黏腻的、带着腐殖土与隐约腥气的寒意,贴着皮肤游走。在这片被现代文明地图标记,却依旧被原始、蛮荒氛围统治的领域边缘,一点不合时宜的人造光源正在挣扎。
“各位老铁!家人们!看清楚没有!这就是传说中的‘恶灵之森’入口!看到这气氛没有?灯光师,音响组,赶紧的,氛围给我拉满!”
阿伦,本名陈俊伦,正对着手中稳定器上的手机屏幕,挤眉弄眼,试图用夸张的语调驱散周遭环境带来的、越来越重的心理压力。他是网络平台上小有名气的冒险类主播,专攻各种都市传说、废弃鬼屋、乡野奇谈。这次,他盯上了邹族流传已久,关于一头名为“卜笃佛尤”的食人巨猪的传说。为了流量和话题,他拉上了好友兼摄影师的大胖,以及临时雇用的、据说对当地地形有所了解的年轻向导阿伟,一头扎进了这片连当地人都尽量避免在夜间涉足的山林。
“伦哥,咱……咱真要进去啊?”大胖扛着颇为专业的摄像机,镜头却微微有些发抖,广角镜头里,前方那片在强光手电照射下依旧显得格外幽深的林子,像一张巨兽的嘴,“我咋觉得这地方……有点邪门?刚才导航都飘了,GPS信号时有时无的。”
阿伦强自镇定,对着镜头咧嘴一笑:“邪门就对了!不邪门咱们来干嘛?旅游观光吗?老铁们刷个火箭,给胖爷壮壮胆!我跟你们说,根据我搜集到的资料,那卜笃佛尤,可不是一般的野猪,那是修炼成精了!刀枪不入,专在深夜雾起时出来猎食,尤其喜欢……落单的旅人。”他故意压低最后几个字,营造恐怖气氛。
一旁的阿伟,一个肤色黝黑、身形精干的年轻人,闻言皱了皱眉,用带着当地口音的普通话低声说:“伦哥,有些话……在山里最好不要乱讲。老一辈都说,山有山神,林有林灵,不敬的话,会惹麻烦的。”他手里紧握着一把开山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仿佛那里面随时会扑出什么东西。
“安啦安啦!”阿伦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顺手从背包侧袋掏出一罐能量饮料,咕咚灌了一口,“咱们这是科学探索,破除迷信!再说了,咱们三个人,阳气足,设备强,还怕它一头……呃,就算是成了精的猪?除非它真是‘猪界泥石流’,那咱也算开眼了不是?”他试图插入网络梗来缓和气氛,但效果甚微。连直播间弹幕都变得稀疏起来,偶尔飘过几条“主播保重”、“氛围好压抑”、“我有点不敢看了”之类的留言。
阿伟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大家跟上。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正式踏入“恶灵之森”的范围。一进入林子,温度仿佛骤然降低了好几度。手电光柱所能照亮的范围极其有限,光线之外,是化不开的、蠕动的黑暗。脚下的落叶层厚实而湿滑,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但这声响很快就被一种更庞大的、无处不在的寂静所吸收、吞没。空气中那股腐殖土的气息更加浓郁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大型野兽巢穴的臊臭味。
“呜——嗷——”
一阵悠长、凄厉,完全不似任何已知动物的嚎叫声,从极远处的山谷方向隐隐传来。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直刺心底的冰寒。
大胖一个激灵,摄像机差点脱手:“我……我靠!什么声音?狼?熊?”
阿伟的脸色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摇摇头:“不像……没听过这种叫声。”他顿了顿,补充道,“族里的老人说,卜笃佛尤出现前,有时会听到像女人哭,又像野狗嚎的声音……”
这话让阿伦心里也咯噔一下,但他还是强撑着对镜头说:“听到没有!现场音效!绝对真实!后期都做不出来这效果!老铁们,礼物走一波!支持一下在恐怖一线为大家冒险直播的伦哥!”
他试图让对话占比保持住,但环境的压迫感让他的话语显得有点干巴巴的。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即兴发挥段子:“说起来,这卜笃佛尤要真出来了,你们说它是喜欢吃原味的呢,还是刷点酱料?我觉得吧,像胖爷这体格的,肥瘦相间,烤起来肯定滋滋冒油……哎哟胖爷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大胖没好气地收回拍向阿伦后脑勺的手:“滚蛋!你才肥瘦相间!老子这是标准身材,力量的象征!”短暂的插科打诨让紧张的气氛稍微缓解了一瞬。
然而,越往深处走,周遭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手电光开始不稳定的闪烁,电池电量以不正常的速度下降。周围的树木形态变得怪异扭曲,虬结的枝干在晃动的光影中,像极了无数挣扎的手臂。雾气,不知何时开始弥漫开来,不是白色的水汽,而是带着淡淡灰霾,如同某种活物,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们的脚踝,漫过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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