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区三岔口,晨光熹微。废弃的待拆迁区像一片被遗忘的疮疤,裸露的砖墙、扭曲的钢筋和丛生的杂草在淡灰色的天光下静默无声。陈小鱼蜷缩在半堵断墙后的阴影里,冰冷的汗水浸透了那身散发着机油味的工装,伤口在持续跋涉和紧张情绪的双重折磨下灼痛难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嘶哑。他像一匹受伤的野狼,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几十米外那个招牌歪斜、卷帘门紧闭的“老周修车铺”。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街道开始苏醒,零星有早起的人经过,自行车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断续传来,但修车铺前始终空无一人。这种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广告是真的吗?“渔夫”的人会出现吗?还是说,这里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他这条鱼咬钩?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将所有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远近的一切声响,鼻子分辨着空气中混杂的气味——早点摊的油烟、垃圾堆的腐臭、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机油和金属打磨剂的味道,来自修车铺方向。眼睛像扫描仪,不放过任何细节:卷帘门底部的锈迹、门口那滩干涸的油污形状、甚至旁边电线杆上贴着的层层叠叠的小广告。
临近中午,阳光变得毒辣,废墟里闷热如蒸笼。陈小鱼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水壶早已空空如也。饥饿和脱水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时,修车铺方向终于有了动静!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扇厚重的卷帘门被从里面缓缓推起了一半!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身形矮壮、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弯腰从门下钻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破脸盆,里面装着些零件,走到门口的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开始清洗。动作不紧不慢,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修车老师傅。
是老周?陈小鱼心脏狂跳,身体绷紧。他仔细观察着老头的一举一动。老头始终低着头,专注地洗着零件,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洗完零件,他又慢悠悠地拿起一把锤子,蹲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敲打一个变形的轮毂。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但陈小鱼心中的警铃却没有停止。太自然了,自然得有些刻意。一个普通的修车铺老板,会在这种待拆迁、人流稀少的地方,一上午才开门?而且,老头洗零件时,水龙头开得很大,水流声在寂静的午后传得很远,像是在刻意制造噪音,掩盖什么?还是……某种信号?
他按捺住冲出去的冲动,决定继续观察。耐心,是钓鱼的第一要诀,尤其是在浑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头敲打完轮毂,又进屋搬出个小马扎,坐在门口阴凉地里,点起一支烟,眯着眼看着街面发呆。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就在陈小鱼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判断错误时,一辆破旧的、装满废纸板的三轮车,“哐当哐当”地蹬到了修车铺门口。蹬车的是个黑瘦的中年人,停下车,用毛巾擦着汗,跟老周打了个招呼:“老周,有气筒没?借一下,车胎瘪了。”
老周抬了抬眼,没说话,只是朝屋里努了努嘴。
黑瘦男人道了谢,进屋拿了气筒,自顾自地给三轮车打气。打完气,他把气筒放回门口,又跟老周闲聊了两句:“这鬼天气,热死个人!听说前两天上游那边出事了?抓了不少人?”
老周吐出一口烟圈,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陈小鱼藏身的废墟方向,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陈小鱼心中猛地一凛!上游出事?抓人?这是在传递信息?还是试探?
黑瘦男人没再多说,蹬着三轮车走了。老周继续抽烟发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陈小鱼已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上游出事,很可能指老金沟!抓人,说明调查组动手了!老周那一眼,是确认,还是警告?
他必须冒险一试!他深吸一口气,从断墙后缓缓站起身,压低帽檐,拖着那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朝着修车铺走去。他走得很慢,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走到离修车铺还有十来米远的地方,老周似乎才注意到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没什么表情。
陈小鱼停下脚步,用沙哑的声音,按照报纸广告的暗语开口,声音不大,但确保对方能听见:“老师傅,打听个事儿,听说您这儿……有二手钓具转让?”
老周拿着烟的手顿了一下,深深看了陈小鱼一眼,眼神复杂,有审视,有警惕,似乎还有一丝……怜悯?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转身往屋里走,只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东西早没了。想要,自己去河边看看吧。”
说完,他弯腰钻回卷帘门下,然后“哗啦”一声,把卷帘门拉了下来,彻底隔绝了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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