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管道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声音,只剩下一种压抑的、无处不在的嗡鸣,来自头顶的城市和脚下深不见底的污水流。恶臭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钻进鼻腔,黏附在皮肤上,让人作呕。陈小鱼紧跟着前方夜莺头灯投射出的那束微弱光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冰冷污水中跋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腿伤在脏水浸泡下传来钻心的刺痛,污水下的地面湿滑不平,布满了看不见的杂物。
夜莺沉默地在前面带路,步伐稳健迅捷,对这条幽冥水道似乎异常熟悉。她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或用头灯扫视管壁和前方岔路口,像一只在黑暗洞穴中穿行的蝙蝠,凭借某种超越视觉的本能辨别方向。陈小鱼努力跟上,肺部火辣辣地疼,不仅要抵抗生理上的极度不适,更要对抗心理上巨大的压抑和恐惧。在这完全人造、却如同自然奇观般庞大幽深的地下迷宫里,个体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一小时,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节点,几条不同口径的管道在此交汇,形成一个地下“小广场”。水流在此形成漩涡,水位更深,污物聚集。夜莺示意停下休息。她关闭头灯,黑暗中只剩下污水流淌的汩汩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
“不能再沿主渠走了,”夜莺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回声,“前面有监测传感器,虽然是废弃的,但小心为上。我们走这条支线。”她指向一条直径较小、看起来更古老的砖砌管道,入口处被半塌的砖石部分堵塞,水流缓慢,散发着更浓重的腐败气味。
陈小鱼没有异议,此刻他完全依赖夜莺的判断。两人费力地爬过坍塌的障碍,进入支线管道。这里空间更狭窄,需要弯腰前行,空气更加污浊沉闷。
又前行了一段,夜莺突然停下,举起手示意安静。她侧着头,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分辨着什么。陈小鱼也屏住呼吸倾听,除了惯常的水流声,他似乎听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很有规律的“嘀嗒”声,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发出的信号。
“不对劲,”夜莺低语,声音带着警惕,“这声音不是常规设备该有的。”她重新打开头灯,光束仔细扫过管壁顶部和水面。
光线掠过水面时,陈小鱼眼角瞥见一样东西,让他浑身一僵!在漂浮的污物中间,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苍白的物体,随波逐流。
“那是什么?”他压低声音问。
夜莺将光柱聚焦过去。那竟然是一条鱼!一条约莫手指长短、通体呈现不正常的死白色、眼球浑浊的小鱼尸体!在这充满有毒化学物质和缺氧的污水环境中,竟然有鱼类存在?虽然已是尸体,但其出现本身就已极不寻常!
夜莺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鱼尸捞起,放在一块凸出的砖头上。鱼身僵硬,鳞片缺乏光泽,散发着淡淡的化学药剂气味。
“是鲫鱼,”夜莺仔细观察后,语气凝重,“但颜色不对,像是……褪色或者被什么漂白了。这种地方,本不该有鱼。”
陈小鱼心中一动,父亲手札里关于鱼类作为水质“指示标”的记载闪过脑海。他忍着恶心,凑近仔细观察。鱼鳃的颜色异常,鱼嘴微微张开,形态僵硬。“像是中毒,或者……在极不正常的水质下应激死亡。”他根据自己的知识判断。
夜莺点点头,用密封袋将鱼尸装好:“带走,可能是线索。”她继续用头灯探查周围水面。很快,他们又发现了另外几条类似的死鱼,散布在附近水域。死鱼的出现,暗示着上游某处存在剧烈的、异常的水质变化或污染源。
“嘀嗒”声依旧在规律地响着,似乎在指引方向。两人循着声音,继续向上游摸索。管道逐渐向上倾斜,水流变缓。恶臭中,那股化学药剂的气味似乎更加明显了。
终于,在拐过一个弯道后,眼前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前方的管壁一侧,竟然隐藏着一个直径约半米、锈迹斑斑的非法排污口!浓稠的、泛着诡异荧光的墨绿色液体,正从排污口缓缓滴淌出来,落入下方的污水渠中,发出那规律的“嘀嗒”声。排污口周围的管壁被腐蚀得厉害,附着着一层厚厚的、色彩斑斓的化学结晶。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刺激性气味。
“就是这里!”夜莺眼神锐利,立刻拿出微型相机,对着排污口和周围环境进行多角度拍摄。“这种颜色和气味……不是普通的工业废水。”
陈小鱼强忍着不适,观察着排污口的位置和走向。这个暗管极其隐蔽,显然是有意铺设,用于偷排。“看结晶的颜色和形态,可能含有重金属或者特殊的有机化合物。”他回想起老金沟和“金诚化工”的线索,心中骇浪滔天。难道这条隐秘的排污管,就是那些非法污染物最终排入城市下水道系统的通道之一?它通向哪里?又是谁在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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