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冰化了。
不是春风融化的,是地心深处传来的、细微到只有水脉自身能感知的震颤。太液池的水,从北海流向中南海,水面下涌动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暖流。几只早来的野鸭试探着踩碎最后的冰碴,它们不知道,自己脚下的水体正以超越物理定律的方式,承载着某种“邀请”。
怀仁堂的紫檀木长桌边,争论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
“泰星三卫的威胁等级必须重新评估。”唐铁罡指着全息星图,那上面标注着三个猩红色的光点——正是泰星“卵碎计划”中负责“焦土阶段”的三支主力舰队,此刻停泊在火星轨道外侧的虚空中,“它们按兵不动已经七十二小时,这不符合伽罗刹文明的作战逻辑。”
“等待命令?内部瓦解?还是……”国务院的代表推了眼镜,“它们在等地球先出牌?”
长桌尽头,雷漠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文件上。但他看的不是文字,而是纸张纤维深处水分子排列的纹路——那些纹路正以极细微的幅度重组,形成某种共振。北海的水,穿过红墙,流过地下暗渠,此刻正在怀仁堂地基深处与他的呼吸同步。
他轻轻翻开文件的最后一页,在空白处用指尖画了一个卦象。
不是墨,是空气被“压实”后形成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透明凹痕——大车之形。
“雷漠同志,你的意见是?”主持会议的副总理看向他。
雷漠抬起头,眼中倒映的却不是会议室的天花板,而是以太层中“存在兼容性航道”的流光。他的声音很平静:“它们在等一个‘家’的信号。”
满座寂静。
“什么意思?”唐铁罡皱眉。
“泰星文明……或者说,伽罗刹哲学内部,存在着一个根本悖论。”雷漠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每一次敲击,都与千里之外昆仑山地脉的一次微颤动完全同步,“以‘兽性’为荣耀,以掠夺为进化途径的文明,最终会吃掉自己的‘巢’。三卫的指挥官——按照越商传来的资料——都曾经历过‘母星被自己文明毁灭’的童年。”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重量沉降下去。
“它们停在火星轨道,不是在等待进攻命令,是在等待一个‘可以不进攻’的理由。一个……来自‘父’的邀请。”
副总理身体前倾:“你是说,它们想被地球‘收养’?”
“不是收养。”雷漠的视线穿过墙壁,望向北方天空某处看不见的坐标,“是‘回家’——回到它们哲学毁灭之前,那个还有‘家’的概念的文明状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画在文件上的那个透明卦象,突然开始“呼吸”。
同一时刻,天坛圜丘。
九龙辇悬浮在祭坛中央,离地一寸,无声。
辇前的九条光龙不再是抽象的光带,它们已经凝聚出近乎实体的质感——地脉龙如琥珀凝脂,水文龙似深海漩涡,大气龙若流风云絮……九种色彩,九种质感,共同构成一幅“地球的全息签名”。
雷电站在辇前,右手按在辇体的玉质表面。
她闭着眼,脑海中正同步接收着来自三个不同源头的感知:
一是雷木铎的高维视界——以一名幼儿的“纯洁感知”,扫描着泰星三卫舰队每艘飞船的情绪底色。痛苦、麻木、对“被命令摧毁美好事物”的深层抗拒……以及,埋在最深处的、对“被拥抱”的微弱渴望。
二是无妄五女的“六根升华”网络。明镜的“眼”辨识着舰队阵型中刻意留出的逃生通道;聆风的“耳”捕捉到指挥官私人频道里未加密的叹息;闻香的“鼻”嗅到能量系统中“自毁协议”未被激活的安心气息;语冰的“舌”尝到通信波里对地球文化资料库的隐秘检索痕迹;觉色的“身”栖居于舰队外壳的温度——那是等待被收纳的“器”的温度。
三是她自己胸膛里,那颗正在“碳基化”与“硅基质”之间寻找平衡点的双心系统。左心属于勃彼星的理性,右心属于地球的情感,此刻,两颗心以相同的频率搏动,传递着同一个信息:时机到了。
“越商,”她睁开眼睛,“航道干净吗?”
量子号悬浮在地球同步轨道上,舰桥内,越商面前的曈孔系统正显示着以太层的拓扑结构。
“干净得可疑。”越商的声音通过量子纠缠信道直接在她脑中响起,“泰星本应派出的拦截舰队没有出现,高维浮沉的‘可能性污染’也暂时退潮……就像有人提前清理了道路。”
“不是清理,”雷电微微扬起嘴角,“是‘父亲’在铺红毯。”
她掌心下的九龙辇,突然传来九种不同的“脉动”。
地脉的厚重、水文的流转、大气的轻盈、生命的蓬勃、火种的温暖、金石的坚定、木德的柔韧、心念的变幻、时轮的恒定——九种脉动,起初各自独立,然后开始寻找彼此的重合点。
一、二、三……七、八、九。
当第九次重合完成的刹那,九龙辇“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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