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 8月 19号星期六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到我的凉席上。
一觉醒来,已经是 9点多了。
最近几个月都是加班加点,很少有机会睡这么踏实。
室友张中宇昨晚加班到深夜,此刻还在被窝里发出均匀的鼾声。
我轻手轻脚地下楼吃了碗加蛋的阳春面,塑料筷在粗瓷碗沿刮出细碎的声响,心里空落落的。
付完账,顺便在旁边报摊上买了本《时代周刊》。
我一边翻看,一边向不远处的网吧走去。
走到网吧门口时,我打开摩托罗拉V998的翻盖,迟疑片刻还是按下了曼丽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接通瞬间,我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左手不自觉地卷着旁边公用电话亭的电话线——这台投币公用电话的线刚够绕手腕两圈。
“喂?”曼丽的声音混着嘈杂的背景音涌过来。
“是我,有空上会儿网吗?”
我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捏着手机而泛白,拇指无意识地蹭过数字键上的磨损痕迹。
“没空呢,在聚会。”
她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雀跃,我听见锅铲碰撞的脆响从那头炸开。
“哪些人啊?”
我往网吧玻璃门退了半步,后背抵住发烫的铁皮招牌,夏日的阳光把影子钉在地面上。
“今天卡尔?文森特生日,几个同学在他公寓做饭呢。”
曼丽笑了两声,“晚上打算去后海喝酒唱 K。”
“卡尔?文森特”这几个字像冰锥扎进耳朵。
我猛地挺直身子,手机天线在掌心转了半圈。
又是那个老外博士生,此刻正和我的曼丽在同一间公寓里切蛋糕?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却感觉不到疼。
“挺好的。”
喉咙像被可乐里的气泡堵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还有事吗?同学等着我洗菜呢。”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仓促。
“没、没事了。”
我盯着网吧门口“战域网吧”四个褪色的霓虹灯字,拇指重重按在结束键上。
推开网吧玻璃门的瞬间,中央空调的冷风裹着柠檬香氛扑面而来。
三百多台 CRT显示器在开放式空间里排成长列,17寸屏幕的蓝光反射在浅灰色地毯上,像撒了一地碎星。
金属隔断将区域划分得清清楚楚,游戏区的专业电竞椅泛着黑亮的皮革光泽,每排机位间都装着吸音棉板。
我踩着柔软的地毯往聊天区走,脚下没了往日水泥地的硌痛感。
左侧对战区传来《星际争霸》的厮杀声,二十台机器连成的对战席前围满了人,戴耳机的男生正对着麦克风嘶吼,双飞燕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
影视区用磨砂玻璃隔出独立空间,三台 29寸长虹彩电挂在墙上,正播放着带中文字幕的《泰坦尼克号》VCD,几对情侣窝在布艺沙发里,脚边放着没喝完的统一冰红茶。
最里头的 VIP区拉着天鹅绒帘幕,隐约可见真皮沙发和小圆桌,穿制服的服务生正给客人续杯速溶咖啡。
墙角的投币咖啡机冒着白汽,旁边的消毒柜里码着一摞印着“战域网吧” logo的玻璃杯。
我在聊天区找到空位,转椅的液压杆发出轻微的嘶声,桌面是贴着仿木纹贴纸的钢化玻璃,底下的奔腾 III主机运行时几乎听不见噪音。
隔壁穿花衬衫的男生面前摊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却没敢像在普通网吧那样乱扔包装,而是仔细塞进桌侧的垃圾桶里。
他的 QQ窗口开了三个,头像在任务栏此起彼伏地闪烁,像一群躁动的萤火虫。
注册聊天室账号时,鼠标在老式滚轮上转了三圈。
“情调男人 steven”——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想起曼丽总说我穿衣服太老气。
选头像时特意挑了戴金丝眼镜的卡通形象,点击确认的瞬间,对话框里弹出七八个“你好”。
“新来的?”
一个叫“清新茉莉”的头像闪了闪,粉色气泡框里的宋体字透着温柔。
我指尖悬在双飞燕键盘上,突然想起早上曼丽挂电话时的忙音。
“刚学会上网,不太懂规矩。”
“我也是瞎逛,这里人多热闹。”
她发来个^_^的表情,“听你名字像搞艺术的?”
头顶的空调出风口,把后排男生的汗味吹过来。
“哪能啊,在广告公司做设计,天天对着 Photoshop。”
第一次聊天,不敢直接说实话。
“那很厉害呀,我教英语的,天天对着牛津词典。”
她的消息来得很快,“你喜欢听谁的歌?最近在循环王菲的《笑忘书》。”
旁边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堆成小山。
我盯着屏幕上“清新茉莉”四个字,突然想起曼丽从来记不住我喜欢的乐队。
“窦唯的《黑梦》,你听过吗?”
“大学时宿舍有人放,当时觉得太吵,现在倒想听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