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香陨》
暴雨如注,重重砸在广州城鳞次栉比的屋瓦上。已是亥时三刻,陈氏商行后院的实验室却仍透出昏黄油灯光。
陈明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桌上三份截然不同的面膜样品——珍珠粉的莹白、蜂蜜的澄黄、还有最新试验的绿茶膏体泛着淡淡青碧。上官婉儿执笔记录着配比,算盘珠子在她指尖噼啪作响,将生产效率又提升了半成。
“东家,”张雨莲捧着一盅参茶轻步进来,“连熬三夜了,御医说肝火易旺的时节,最忌劳神。”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急促拍门声,在暴雨中显得突兀而惊心。
来人是十三行街口胭脂铺的刘娘子,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陈、陈老板……香娘,香娘出事了!”
香娘是刘娘子铺中头牌妆娘,也是面膜最早的一批试用者。三日前,她还曾来商行取过最新一批试用装,笑说知府夫人用了面膜后年轻五岁,非要重金请她入府专司妆容。
陈明远心头一紧:“慢慢说,怎么了?”
“死了……”刘娘子牙齿打颤,“死在自家卧房里,脸、脸上……贴着咱们的面膜!”
暴雨在那一刻仿佛骤然静止。
香娘的住处离十三行不远,是一处小巧洁净的院落。陈明远带着三秘书赶到时,广州府的两个衙役已守在门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警惕。
“陈老板,”年长的衙役抱了抱拳,语气却冷硬,“死者与贵行有生意往来,按例需请您辨认现场。”
卧房里,油灯将人影拉得鬼魅般摇曳。
香娘平躺在绣榻上,穿着寝衣,面容安详得诡异——脸上正敷着一层珍珠蜂蜜面膜,那配方陈明远再熟悉不过,正是三日前提走的那批。但面膜边缘已微微发灰,显然敷了不止一两个时辰。
张雨莲轻呼一声,取出丝帕裹手,上前欲探鼻息,却被年轻衙役拦住:“仵作未到,不可动尸首。”
“她不是自杀。”林翠翠突然开口,手指颤抖着指向妆台。
铜镜前,一盒打开的面膜膏体旁,赫然摆着三支用过的琉璃勺——按陈氏商行的规矩,每盒面膜配一支勺,以防污染。而这盒本该全新的试用装,却多了两只勺子。
上官婉儿已快速扫视房间:“妆匣有翻动痕迹,但金银细软未失。账簿……”她蹲身从榻底勾出一本蓝皮册子,“是香娘记录客户用后反应的私账,最后一页有撕痕。”
陈明远接过账簿,借着灯光细看。香娘字迹娟秀,详细记载了城中二十余位贵妇的使用效果,甚至包括几位官员外室的反馈。但最后一页仅剩残角,隐约可见“和……府”、“三月……初取”几个字。
“和府?”林翠翠脸色一变。
广州城中,姓和的官员只有一位——和珅的远房族弟和坤,现任粤海关监督衙门书办,正是十三行商贾最忌惮的人物之一。
屋外雷声炸响。
年轻衙役阴阳怪气道:“陈老板,这面膜如今风靡全城,可若出了人命……知府大人怕是要请贵行所有配方去衙门备案查验了。”
回到商行时已是子夜,暴雨转作淅沥冷雨。
议事厅里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四人骨子里的寒意。
“香娘绝非误用致死。”张雨莲铺开医箱,取出三支琉璃勺的拓样,“妾身虽未触尸,但观其指甲颜色、面膜变色程度,恐是有人将砒霜之类混入面膜。过量敷用,毒素经皮入血——这是杀人灭口。”
“灭什么口?”林翠翠急问。
上官婉儿将算盘一推,在纸上画出关系图:“香娘最后一页记录的‘和府’,极可能是和坤府上。而三月以来,和坤先后通过三家商行,暗中收购珍珠、蜂蜜、绿茶等原料,数量远超家用。妾身此前已觉蹊跷,如今看来……”
“他在仿制我们的面膜。”陈明远接话,心底寒意翻涌。
穿越前读过的史料碎片骤然拼合——乾隆年间广州十三行竞争惨烈,商行间窃秘、陷害屡见不鲜。和珅家族势力渗入粤海关后,更常以官压商,强夺民利。
“香娘可能发现了什么。”上官婉儿沉吟,“她接触贵妇众多,或许听闻了和坤仿品的风声,甚至拿到了证据。对方索性毒杀她,再伪造成面膜事故,一石二鸟:既灭口,又坏我商行名声。”
林翠翠怒道:“我们报官!告和坤杀人夺秘!”
“证据呢?”陈明远苦笑,“三支勺子?残破账页?和坤大可推说是香娘自己混用了试用品。而一旦官府介入彻查,我们的配方、工艺乃至客户名单,全都得曝光。那时……”
话未说完,前院又是一阵骚动。
门房惊慌来报:“东家,李掌柜带着十几个衙役,说奉知府令,要封存所有面膜原料与账簿!”
来者是十三行协理商之一的李裕昌,瘦长脸上挂着虚伪的担忧:“明远老弟,出了这等命案,老哥我也难做啊。知府大人震怒,说这‘西洋奇术’闹出人命,必须彻查。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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