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弟……”
谢沧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担忧,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上前一步,伸手扶住顾临微微摇晃的肩膀。入手之处,是一片冰凉的僵硬,仿佛这具身体里的热血都已随着那柄剑一同流走了。
顾临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他的世界仿佛在尘隐消失的那一刻,就彻底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只剩下灰白和嗡鸣。
谢沧心中沉重,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他用力握了握顾临的肩膀,试图传递一丝支撑的力量,随即果断道:“此地不宜久留!走!”
这个“走”字,如同一个开关,唤醒了顾临身体里仅存的本能。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绝望和茫然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带着狠厉的偏执。他不能倒在这里,绝对不能!
“走!”顾临嘶哑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谢沧不再多言,动作迅捷如风。他一把抓起桌上简单的行囊,又将一件自己备用的深色粗布斗篷抖开,利落地披在顾临身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此刻失魂落魄的神情和染血的右手。他自己也迅速将气息收敛到最低。
推开房门,走廊上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连楼下大堂隐约的喧哗声也听不到了,仿佛整个云深居客栈的这一层,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开来。这种反常的寂静,比直接的追杀更让人心悸。
两人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沿着昏暗的木质楼梯快速下行。他们的脚步放得极轻,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依旧能听到木板细微的“嘎吱”声,每一声都敲打在紧绷的心弦上。
幸运的是,直到他们从客栈不起眼的后门闪身而出,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感知到任何窥探的气息。仿佛那灰袍人出现又离开,只是为了完成“取走尘隐”这一件事,事后便对他们失去了所有兴趣,连带着将可能存在的其他麻烦也一并带走了。
然而,这种“顺利”并未带来丝毫安心,反而更添了一层诡异。
冰冷的夜风从巷道深处呼啸而来,猛地灌入顾临的口鼻,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流云坊市的夜晚并未完全沉睡,远处的主街上依旧有零星的灯火和隐约的喧嚣传来,但那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显得遥远而不真实。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只剩下灰暗的底色和嘈杂的噪音。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左手,向后背摸索而去——以往无数次,他都能触碰到那冰冷而坚实的剑柄,那是他心安的依据。
指尖划过粗糙的斗篷布料,空空如也。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绞痛。空的……真的没有了。
“我们先离开坊市范围,找个僻静处再从长计议。”谢沧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一手稳稳扶住顾临的手臂,另一只手警惕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巷道两旁的阴影,带着顾临快速而无声地移动起来。
顾临默然跟随着,脚步却有些虚浮,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踩在棉花上。失去了尘隐,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被狂风从枝头扯落的枯叶,失去了根基,只能无力地随风飘荡,不知前路在何方。他尝试调动体内的灵力,却发现原本还算顺畅的周天运转,此刻变得无比滞涩艰难,灵力在经脉中游走时,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每前进一分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而那丝蕴含着“静谧”与“狂暴”特质的寂灭之力雏形,更是彻底沉寂了下去,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任凭他如何感应,都杳无踪迹。
这种从内到外的“虚弱”感,让他通体冰凉。
他不信邪,试图在脑海中观想《清风剑法》的招式,尤其是那招他凭借尘隐提前领悟、并借此在外门小比中崭露头角的“流星逐月”。他希望能抓住一点熟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来对抗这席卷而来的陌生与恐慌。
起初,剑招的起手式、步伐的转换还能清晰地浮现。然而,当观想进行到“流星逐月”最关键的那一刺时,脑海中的景象却猛地卡住,变得模糊不清。那原本应该如流星划破夜空般一往无前的剑意,那精准无比的发力方式和角度,此刻竟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难以捕捉,难以接续。他越是努力地去回想,去构建,那剑招就越是支离破碎,到最后,竟连完整的轨迹都无法在脑中呈现!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难道……难道离开了那柄剑,他连自己苦修多年、早已融入肌肉记忆的剑法,都要一并遗忘了吗?那柄剑,不仅赋予了他“异常”的力量,甚至连他自身努力修炼所得的东西,也一并剥夺了?!
一种比失去尘隐本身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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