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二节课是语文。老师是位戴着细边眼镜、气质温婉的年轻女教师,姓苏。她喜欢在正式讲课前,用几分钟时间分享一些短小的美文或诗歌,美其名曰“文学早餐”。
上课铃响过,教室渐趋安静。苏老师站在讲台后,没有立刻打开课本,而是微笑着打开多媒体投影,幕布上缓缓呈现出一首短诗的清晰影像。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读一首很短的小诗,《数星星的人》,作者是一位不太出名却很有灵气的青年诗人。”苏老师的声音柔和,像清晨的溪流,“大家先默读一遍,感受一下诗歌的意象和情绪。”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纸张摩挲声,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幕布。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恰好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小尘埃,也照亮了投影光线里那些安静的文字。
林夕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星星。这个意象从昨天开始,就仿佛一个神秘的符号,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牵动着她的好奇心。
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陈默。他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姿势,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桌面上,似乎对投影上的内容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在刻意回避着集体注视的方向。
林夕收回目光,专注于那首诗。
《数星星的人》
他总在夜深时醒来,
搬一把旧木椅,坐在褪色的院子里。
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
像散落的银币,像冻僵的萤火。
他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数,
从勺柄数到碗沿,从模糊数到清晰。
他说,有一颗星星很暗很旧了,
像一枚别在故人衣襟上的,
磨花了边的玻璃纽扣。
他数啊数,直到露水打湿了眼角,
直到黎明的青灰色,
悄悄吞没了最后一粒。
诗很短,语言质朴,却有一种安静的、带着孤独和执拗的力量。教室里很静,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许多同学脸上流露出或欣赏、或若有所思的表情。这首小诗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了少年们的心湖。
“好,”苏老师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有同学愿意分享一下读后的感受吗?想到什么都可以说,没有标准答案。”
短暂的冷场。这种开放式的问题总是需要一点勇气来打破。
林夕心里有些触动,那“磨花了边的玻璃纽扣”的比喻,让她莫名想到那半块被摩挲得边角圆润的薄荷绿橡皮,想到童年那个分享橡皮后却失去联系的朋友,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怅惘。她犹豫着要不要举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她旁边,极其轻微地,几乎像是无意识的呓语,喃喃地响了一下。
“……像找不到家的路标。”
声音太轻了,轻得像羽毛落地,几乎被前排同学挪动椅子的声音掩盖。
但林夕听到了。她猛地转过头,惊讶地看向陈默。
他依然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捏着那支黑色的中性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那句话更像是一种深埋心底的情绪,在读到共鸣之处时,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一丝缝隙。
苏老师没有听到,她看到了林夕欲举未举的手,微笑着点名:“林夕同学,你来分享一下?”
林夕猝不及防,赶紧站起来,心脏怦怦直跳,一半是因为被点名,另一半是因为身边那个男生无意间泄露的秘密。
“我……我觉得,”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陈默那句“找不到家的路标”,“这首诗很安静,但让人觉得有点……难过。那个数星星的人,他很孤独,他数星星,可能不是在数星星本身,而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在等什么人。那颗很暗很旧的星星,对他一定有特别的意义,像……像一个回不去的约定,或者一个找不到家的路标。”
她下意识地引用了陈默的话,说完才觉不妥,脸颊微微发热。
苏老师赞许地点点头:“很好,‘找不到家的路标’,这个比喻很新颖,也抓住了诗歌里那种迷失和执着的情绪。请坐。”
林夕坐下,心跳仍未平复。她不敢再看陈默。
讨论继续着,其他同学也陆续发言,有的说看到了浪漫,有的说感受到了时光流逝。
陈默始终沉默着,像一座封冻的冰山。但林夕能感觉到,在她说完那句话后,他周身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紧绷了。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苏老师最后总结道:“诗歌的魅力就在于此,它源自生活,却能触动我们内心深处共有的情感。也许是对逝去时光的怀念,也许是对某个遥远之人的牵挂,也许只是对自身孤独的一种确认和抚慰。这些微小的情绪,其实常常萦绕在我们身边,就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试图找一个更贴近学生的例子,“就像你们可能会保留着一件旧玩具、一张褪色的照片,或者……一块用了一半的橡皮?它们本身也许微不足道,却承载着一段记忆,一个故事。希望大家都能细心守护这些看似微小却珍贵的情感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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