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公园老樟树的缝隙,在林夕的手机屏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稚嫩却工整的字迹,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猛地插进记忆的锁孔,试图扭转开启一扇她从未意识到存在的门。
「今天,我把最喜欢的星星橡皮,分了一半给我最好的朋友小夕……」
小夕。
这两个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林夕。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冰凉,呼吸屏住,心脏却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周围的喧嚣——孩童的嬉闹、远处的车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瞬间褪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屏幕上那几行被岁月晕染的字迹。
小夕。那是她的小名。只有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最亲近的家人和极少数的童年玩伴间,才被这样呼唤。
记忆的深海开始剧烈地翻腾,模糊的光影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星星橡皮……薄荷绿色……针孔扎出的星星图案……
她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动作快得让放在腿上的深蓝色笔记本差点滑落。她无暇顾及,手指颤抖着放大那张照片,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日记的纸张是那种印着彩色卡通图案的样式,边缘已经卷曲发黄。字迹虽然稚嫩,却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贴着星星贴纸……那是她小时候也最喜欢收集的款式!
一个被时光层层掩埋的、几乎彻底遗忘的夏天,伴随着某种潮湿燥热的气息和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猛地撞回她的脑海。
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暑假。因为父母工作临时调动,她曾被短暂地寄养在邻市的奶奶家。奶奶家所在的那个大院,靠近郊区,旁边似乎确实有一些工厂的轮廓……
记忆的画面模糊而跳跃:
一个总是安静的、皮肤白皙的小男孩,眼睛很大,却总喜欢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他好像不爱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图画书。
一个同样年纪、扎着两个羊角辫、像个小太阳一样精力充沛的女孩,是她。她觉得那个男孩很孤单,总是主动凑过去,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把自己最喜欢的糖果分给他,尽管他常常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抿着嘴笑一下。
好像……是有那么一次。她得到了一块很漂亮的薄荷绿色橡皮,上面还有着神奇的星星图案。她喜欢得不得了,跑到男孩面前献宝。
“你看!像不像真的星星?以后我们当了宇航员,就能摸到真的了!”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充满幻想。
小男孩的眼睛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块橡皮。
然后呢?
然后……她好像……非常郑重地、用了很大的力气,把那块橡皮从中间掰成了两半。那清脆的断裂声,此刻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在她耳边依稀回响。
“喏,给你一半!这样我们就有一样的了!以后就算分开了,看到星星,就像看到对方!”
她记得小男孩接过那半块橡皮时,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极其明亮的光彩,比他之前任何一次笑都要明亮。他紧紧攥着那半块橡皮,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个夏天似乎很短。暑假结束,父母就来接她回了市里。离开得似乎很匆忙,她甚至没来得及跟那个沉默的小伙伴正式告别。新的学校、新的朋友、繁华都市的生活很快淹没了那个短暂的、安静的夏天和那个连名字都变得模糊的男孩。
她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大院。
后来……好像听奶奶偶然提起过,说隔壁那家姓陈的叔叔家出了事,搬走了……什么事?她当时太小,没有留意,记忆就此中断。
所有散落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本泛黄的日记,这张突然出现的照片,完美地、残酷地、震撼地拼接了起来!
那个沉默的小男孩,是陈默。
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小伙伴,是她,林夕。
那块星星橡皮,是她掰开,送给他的。
他口中那个“没了”的妹妹……就是陈默自己?不,日记里写的是“好朋友小夕”……那他的妹妹……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淹没了林夕。她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长椅靠背才能站稳。
她就是他那段痛苦灰暗的童年里,那道短暂却真实存在过的微光?
而他,竟然一直记得。不仅记得,还将那半块橡皮视若生命,甚至成为了连接他和已故妹妹的悲伤纽带?
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
林夕猛地回过神,几乎拿不稳手机。
「这是我妹妹的日记。」
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依旧是言简意赅,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刚刚经历海啸的心湖。
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是凭着本能打字回复:「你妹妹……她……」
她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仿佛那边的人也在经历着巨大的挣扎。
最终,一段长长的文字跳了出来。
「她叫陈辰。星辰的辰。她身体一直不好,很少出门。那个夏天,你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后来……总是提起你,说小夕姐姐是像星星一样明亮的人。那场事故后……我整理她的东西,看到这本日记。我才知道……那块橡皮,是你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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