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机电话的铃声,像一根不断收紧的钢丝,缠绕在林天明的脖颈上,也勒住了林夕的呼吸。父亲脸上那瞬间崩塌的惊惧,比他之前任何一句解释或哀求,都更具冲击力地印证了那个冰冷的猜测——电话那头,是能主宰他们命运,乃至生死的力量。
“回你房间去!快!”林天明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乞求。他不再索要那个缓存器,此刻,掩盖痕迹、统一口径成了压倒一切的本能。
林夕被他眼神中的恐慌击中,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像童年时做了错事被父亲呵斥那样,下意识地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门外,电话铃声在响到第七声,仿佛带着某种最后通牒般的不耐时,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林天明拿起听筒的声音,以及他努力维持平稳、却依旧透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应答:
“喂?……是我……嗯,她刚回来……是,孩子不懂事,闹脾气离家出走……让您费心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刻意压低后的模糊。林夕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试图捕捉更多的信息。她能想象出父亲此刻的样子:微微佝偻着背,一只手紧握着听筒,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搓着裤缝,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是她记忆中,父亲每次面临重大压力或向上级汇报棘手问题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一种巨大的悲哀和荒谬感淹没了她。这个家,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充满童年温馨回忆的避风港,此刻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谎言与恐惧。墙上的全家福,沙发上的手工编织抱枕,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母亲生前最爱的茉莉花香薰的味道……所有熟悉的细节,都在无声地控诉着现实的狰狞。
门外的通话似乎结束了。她听到听筒被轻轻放回座机的声响,然后是林天明一声漫长而沉重的叹息,带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脚步声靠近她的房门,停下。门外陷入一片死寂。
林夕屏住呼吸,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缓存器,它像一块灼热的炭,烫着她的皮肤,也烫着她的心。
几秒钟后,门外传来林天明极度压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声音,隔着门板,沉闷而清晰:
“夕夕……听着,无论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记住爸爸的话。这件事,水太深了……深到……足以淹死我们所有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绝望的沙哑,“陈默那孩子……他的执念会害死他,也会害死你。”
“把东西……交给爸爸。这是唯一能……暂时保住你的办法。爸爸……求你了。”
“求”这个字,从一向威严的父亲口中说出,带着千斤的重量,也带着无法言说的屈辱和无力。
林夕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该怎么办?相信这个看似想要保护她、却可能早已深陷泥潭的父亲?还是坚守对那个用生命为她争取生机的少年的承诺?
信任与怀疑,亲情与道义,像两把钝刀,在她的心上来回切割。
她想起陈默在地下废墟中,将缓存器塞给她时,那双决绝而信任的眼睛。想起他提起妹妹和母亲时,那深不见底的痛苦。想起灰隼耳垂上的荆棘星,想起老猫维修铺里弥漫的机油味和陈旧感,想起王振海那意味深长的手指……
这些碎片,拼凑出一条充满荆棘、却指向真相的道路。而父亲指给她的,是一条看似安全、实则通往更黑暗深渊的迷途。
她猛地擦干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不能交出去。不仅是为了陈默,为了那些枉死的人,也是为了……看清父亲到底在这漩涡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需要时间,需要机会,去读取缓存器里的内容。在家里,在父亲的眼皮底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必须离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她迅速行动起来,动作轻得像一只猫。她先从床底拖出那个落满灰尘的旧行李箱,那是她大学报到时用的,承载着她对独立生活最初的向往。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开始快速地往箱子里塞一些必需品: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身份证,以及她所有的现金和一张不记名的预付电话卡——这是她之前因采访需要私下准备的,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整个过程,她的耳朵始终竖着,警惕地捕捉着门外父亲的任何动静。外面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父亲在客厅里沉重踱步的声音,显示着他内心的焦灼与不安。
当她拉上行李箱拉链时,目光落在了书桌一角,那个陈默很多年前送给她的、一个普通的金属书签,形状是一片抽象的叶子。那是某个生日,他随手送的,她却一直留着。她拿起书签,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丝。她将它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与那个缓存器放在一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