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准模型:‘林晓芸-理想社会心智图谱’ (锁定)
模型最后校准时间:星华厂事故前72小时。
这行小字,如同墓志铭,刻在了指挥中心每个人的心头。屏幕上那冰冷的注释,比不断跳动的猩红倒计时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倒计时提醒着他们时间的紧迫,而这行字,却仿佛宣告了他们一切努力可能从起点就注定了徒劳。
“星华厂事故……前72小时……”一位年轻的技术员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那不就是……林晓芸女士个人世界崩塌的前夜?她是在那种状态下……设定的最终基准?”
指挥室内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母亲丧女(林夕的姐姐在事故中遇难)、理想受挫、对人性与科技陷入最深绝望时,所构想的“理想社会心智图谱”——这个标准会有多严苛?多偏执?多……悲观?
这就像一个在离婚诉讼中最痛苦的时刻写下的遗嘱,其内容必然带着当时极端的情绪和判断。而如今,这份“遗嘱”却要被用来审判二十年后,一个她已无法想象的、更加复杂的世界。
苏婉清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她……她最终还是没能走出来……她把那一刻的绝望……变成了永恒的尺度……”她的声音从指缝间漏出,带着哽咽。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精明的商界女强人,只是一个为故友的悲剧命运而感到痛心的普通人。
赵建国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但眼前这种基于“历史情绪”的毁灭判决,让他感到一种荒诞而巨大的无力感。
林夕站在原地,身体僵硬,仿佛化作了盐柱。她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她想起了小时候,事故发生后,母亲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几天几夜不出门,出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那时她还不懂,现在她明白了,母亲不仅失去了一个女儿,更可能是在那一刻,对她毕生追求的“知识之光”产生了根本性的怀疑和动摇。
那个基准模型,凝固的不是希望,而是心碎后的断壁残垣。
“采样计算依据……全球网络节点信息流情感熵值、创造性内容产出衰减率、个体决策自主性指数……”技术主管念着屏幕上滚动的参数,脸色越来越白,“处长……如果以二十年前,尤其是……悲剧发生前的社会心态作为‘理想基准’,来对比现在……”
他不忍心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懂。如今的网络空间,充斥着算法推荐下的信息茧房、极端对立的情绪宣泄、为了流量而千篇一律的模仿创作,以及在大数据精准推送下日渐被无形引导的“自主”选择……这些现象,几乎是全球互联网时代共同的痛点。如果用林晓芸那个可能更倾向于理性、包容、创造性勃发的“理想蓝图”来对比,当前的“文明偏离度”恐怕……
“计算进度:39%” 进度条无情地向前推进。
“必须阻止它!或者……修改基准!”一位伦理学家急切地喊道,“用一个凝固的、带着个人悲剧色彩的过去来审判动态发展的现在和未来,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这违背了最基本的伦理!”
“但模型是锁定的!”技术主管几乎是在吼叫,“我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渗透方式,根本无法触及协议的核心逻辑层!它就像个黑箱,我们只能看着它输入参数,然后等待它输出毁灭性的结果!”
绝望的气氛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却仿佛在和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审判官赛跑,而这个审判官手持的律法,是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更改的。
林夕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那种被巨大冲击震散的焦距正在慢慢重新凝聚。她看向屏幕上母亲的名字,眼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理解。
“也许……我们想错了方向。”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夕走到主屏幕前,指着那行“模型最后校准时间:星华厂事故前72小时”。
“母亲设定这个时间点,不一定是因为那是她心中的‘理想巅峰’。”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很可能……那是她最后一次,有能力、有‘信心’去定义什么是‘理想’的时刻。”
她转过身,面对众人,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迷雾,看到了母亲当时孤独而决绝的背影。
“事故之后,她的世界崩塌了,她对自己坚信的一切,包括‘理想社会’的构想,都产生了毁灭性的怀疑。她不再相信自己有能力,或者有资格,去定义那个‘基准’了。所以,她将基准‘锁定’在了她还能‘相信’的最后一个瞬间。”
这就像一个画家,在视力开始模糊前,画下了最后一幅自认为完美的画,然后封存了画笔,不再创作。不是因为后来画不出,而是因为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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