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怔住,良久,深深一揖:“陛下今日一言,胜读十年书。草民……明白了。”
这插曲虽小,却让在场学子都凛然。天子不仅看诗才,更看诗心。
十六进八:化用成句,续写新篇
翌日清晨,小雨初歇。
文华台被雨水洗过,汉白玉栏杆泛着温润光泽。十六位学子站在台上,神情比前两日更加凝重——他们都知,今日若能进前八,便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前途不可限量。
管宁亲自出题。
这位隐居辽东数十年、多次拒绝朝廷征辟的大儒,今日第一次开口,声音清越如金石:“第三场,十六进八。规则特殊:老夫出前人成句,尔等以此句为起或为结,续成全篇。要求有三:其一,意境连贯,不可断裂;其二,格律须合;其三,须显自家面目。”
他顿了顿,环视十六张年轻而紧张的面孔,缓缓念出题目:“所用成句为——‘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台下顿时一片寂静。
这是《古诗十九首》中的名句,几乎每个读书人都能背诵。但正因太熟悉,要续出新意,难上加难。
蔡邕燃起一炷香。
香雾袅袅升起时,十六支笔同时落下——没有人敢耽搁。
幽州拓跋文几乎是瞬间动笔。他没有以这句诗起头,反而将其放在结尾,前面大段写塞外风光、行军苦旅,最后收束到人生感悟:
“大漠风沙急,孤城落日斜。
铁衣凝夜霜,金柝咽胡笳。
十年戍边卒,万里未还家。
忽忆故园柳,春来应发芽。
朝驰烽火台,暮饮冰川洼。
生死等闲事,功名何处赊?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他将戍边将士的艰辛写到极致后,突然引入“故园柳”的温柔意象,再以“生死等闲事”的豁达转折,最后才点出原句。如此安排,让“远行客”三字有了血肉,不再是抽象的感慨,而是边塞将士真实的生命体验。
陈登的写法截然不同。他以原句起头,续写游学求仕之路: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我本淮泗士,来游河洛陌。
朝叩太学门,暮宿驿亭栅。
诗书饥当肉,翰墨寒作衲。
不求千金裘,但求一字酌。
今登文华台,恍然如梦愕。
愿将此身寄,化作凌云鹤。
扶摇九万里,长歌报君诺。”
此诗将游学士子的艰辛与抱负写得淋漓尽致。尤其“诗书饥当肉,翰墨寒作衲”一联,道尽寒门学子的苦读生涯,引起在场许多人的共鸣。
最令人意外的,是徐庶的续作。
他没有写自己的经历,反而虚构了一位老工匠的故事:
“南山有老匠,凿石三十年。
凿山山开路,凿石石成砖。
问匠何所求?匠笑指苍天:
‘我凿非为利,我凿非为权。
但留一道路,后人行走便。’
忽而风雨至,匠没深林间。
唯见凿痕在,蜿蜒向云巅。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客去痕长在,路存人已别。”
此诗以寓言体出之,将“人生如客”的慨叹,转化为“虽为过客,却留道路”的积极诠释。更妙在最后两句自创的续尾,与原句形成对话关系,仿佛在回答那句千古慨叹:客虽去,痕长在;人虽逝,路永存。
郑玄读到此处,忍不住对蔡邕低语:“昨日观此子注解,已知其思非凡。今日此诗,已入化境。”
管宁却仍有保留:“诗固然好,但离经叛道之气太重。将圣贤诗句与工匠故事并置,恐非雅正。”
就在三位大儒争论时,香即将燃尽。
最后时刻,益州黄权忽然搁笔,将写好的诗稿揉成一团!
全场哗然。
监考官急步上前:“时间将至,你这是……”
黄权抬头,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学生方才所写,仍是蹈袭前人意。现有一篇,虽恐不合律,但出自本心。请容重写!”
此时香已只剩豆大一点火光。
“准。”御座上传来的声音平静却有力。
刘辩看着那个益州青年,想起了昨日他大胆的“归来见天子”,想起了他寒门的出身,想起了他眼中那股不服输的火焰。
黄权深深吸了口气,提笔狂书。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工整的七律,而是用上了乐府杂言体:
“他们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我说:客便客,何须悲切切?
我本巴山采药郎,攀崖走壁若飞雀。
一朝闻道洛阳城,辞亲别友出三峡。
三峡水急舟行险,险不过人心隔肚皮。
洛阳城高门第深,深不过书中黄金屋。
今我站在文华台,台下万人仰首看。
看我这个远行客,如何把客字重写过——
客从远方来,带来远方月。
客向远方去,留下远方歌。
天地是逆旅,光阴是过客。
我亦是客,君亦是客。
客与客相逢,何必分主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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