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那间特意为戴梓腾出来的僻静院落,自此成了除冶炼工坊外,另一个灯火常明之地。元锦深知请动这尊“大佛”不易,更是给予了极高的礼遇和充分的自主权——要人给人,要料给料,绝不干涉其具体研究,只在他遇到理论瓶颈时,凭借系统知识的底蕴,从旁加以点拨。
戴梓起初确实存着几分考校之心,拿着自己钻研多年却始终未能完善、容易炸膛的“连珠铳”草图,以及一些关于铳管强度、气密性的难题来询问元锦。元锦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经据典(实为系统知识伪装),从金属疲劳、膛压计算、公差配合等基础原理娓娓道来,往往三言两语便点醒梦中人。
【娘娘竟深谙此道?!】戴梓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看着元锦的眼神从最初的疏离客气,迅速转变为灼热的钦佩与求知欲,【老朽钻研半生,许多关窍今日方才得解!】
【先生过誉,本宫不过偶得前人遗泽,纸上谈兵罢了。】元锦谦逊地微笑,【真正化理论为实物,还需倚仗先生这双巧手和毕生经验。】
这番姿态,彻底折服了戴梓。他不再仅仅视元锦为位高权重的太子妃,而是引为难得的“知音”与“同道”。他将全副身心投入进去,与格物院的工匠们合作,结合新炼出的优质钢材,开始着手改进现有的火绳枪,并重新设计他那心心念念的连珠火铳。
然而,理论的完善与实物的成功之间,隔着无数次的失败。新的钢材固然坚硬,但加工难度也大增,钻膛时极易崩坏刀具;燧发机构的弹簧力度与击发时机需要无数次微调,不是力道不足哑火,就是力量过大损毁燧石。接连的挫折让戴梓时而振奋时而焦躁,元锦则不断鼓励,并提议建立更严格的“问题记录-分析-对策-验证”流程,一点点啃下硬骨头。正是在这反复的失败与调试中,第一支相对成熟的“试制一号”燧发枪才得以诞生。
与此同时,康熙对于格物院炼出优质钢材一事,给予了口头嘉奖,但并未大肆宣扬,态度颇为微妙。这日御门听政后,他将胤礽单独留了下来。
【皇阿玛。】胤礽恭敬行礼。
康熙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锐利如鹰:【格物院近来,风头颇盛。炼钢之法,确实有功于国。然,朕听闻所耗不菲?】
胤礽心头一凛,知道这是有人将小报告打到皇阿玛这里了。他沉稳应答:【回皇阿玛,初时摸索,确有些耗费。然如今工艺渐熟,成本已大幅下降。且此钢用于兵甲、农具、乃至水利设施,其长远之利,远超前期投入。儿臣已命人将详细账目与后续降低成本之策整理成册,稍后便呈送皇阿玛御览。】
【嗯。】康熙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话锋一转,【听闻戴梓也在格物院?】
【是。戴先生醉心技艺,与太子妃颇为投缘,正在尝试改良火器。】
【火器…】康熙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乃国之利器,谨慎为上。太子,你要把握好分寸,莫要急于求成,授人以柄。】
【儿臣明白,谢皇阿玛提点。】胤礽知道,这是皇阿玛在提醒他,同时也默许了格物院在火器上的研究。他暗自松了口气,却也更加警醒。
这边厢,太子党与格物院在康熙的默许与审视下稳步推进。那边厢,其他几位年长阿哥的府邸,亦是暗流涌动。
直郡王府内,大阿哥胤禔一身戎装,刚从校场回来,听闻格物院又出了风头,浓眉紧锁,对身旁的幕僚哼道:【老二倒是会弄这些收买人心的花样!炼钢?火器?打仗靠的是将士用命,骑兵冲锋!这些奇技淫巧,能顶多大用处?】他虽不屑,但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太子越是做出成绩,他心中那团争储的火焰就烧得越旺。
三贝勒府的书斋,则是一派文人雅士的氛围。三阿哥胤祉正与几位清客文人鉴赏新得的字画,谈及格物院,他摇着折扇,语气带着文人特有的清高:【太子二哥此举,虽于国或有小利,然终究非治国正道。修书撰史,弘扬圣学,方是千秋功业。】他志在文名,对太子搞的这些“实务”,内心颇有微词,自觉在学问上更能压太子一头。
四贝勒胤禛,则一如既往的务实。他不仅没有因格物院的风头而芥蒂,反而主动向胤礽推荐了几位精通算学、善于管理的门人,协助格物院梳理账目、优化物料管理。他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赞许:【太子妃此法,于国有大益。若能推广,可强兵富民。】他看得明白,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根基。
八贝勒府中,胤禩脸上的温润笑容依旧,但眼底的寒意却深了几分。九阿哥胤禟在一旁愤愤不平:【八哥,皇阿玛竟然没斥责他们耗费钱粮!还默许他们碰火器!这…】
十阿哥胤?粗声粗气地接口:【就是!早知道咱们也弄个什么院玩玩!】
胤禩瞥了他们一眼,语气平和却带着压力:【稍安勿躁。火器岂是那么好碰的?万一出了纰漏…那才是万劫不复。】他看向胤禟,【九弟,让你门下御史准备的弹劾折子,可以递上去了,不必直接攻击火器,只言格物院耗费巨大,物料调用已侵及工部、户部常例,长此以往,恐非朝廷之福。】他又对胤?道,【十弟,广东送来的西洋钟表和纺织机样图,明日我亲自呈给皇阿玛。咱们既要让皇阿玛看到太子的‘势力’,也要让他看到,除了打打杀杀,尚有惠及民生之‘巧思’,且未必非格物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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