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重如铅块。
他问出这句话,目光却没有离开那柄归鞘的宝剑,仿佛在问剑,也在问自己。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
这是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
川军,名为一军,实为一盘散沙。给杨森,邓锡侯会不满。给田颂尧,潘文华和唐式遵又该如何安抚?这批足以改变一个师战斗力的步兵炮,无论落入谁手,都会立刻打破川内脆弱的军事平衡。
刘睿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四川地图前,看着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出的各个军头防区。它们像一块块丑陋的补丁,将天府之国撕扯得支离破碎。
“父亲,我们不给任何人。”刘睿开口,声音平静。
刘湘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刺向自己的儿子。“不给?那我们造它何用?放在兵工厂的仓库里生锈吗?”
“不,”刘睿的手指,点在地图的中心,成都的位置,“我们让它成为一个奖品。一个所有人都必须拼尽全力,才有资格去抢的奖品。”
刘湘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走到地图边,等待刘睿的下文。
“我建议,以‘备战国难,整军经武’为名,举行一次全川军事大演武。”刘睿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刘湘的心里。
“所有川军下辖的部队,不论嫡系旁系,都必须参加。演武分三个阶段。”
“第一,基础队列与体能。检验部队的军容军纪,士兵的基本素质。”
“第二,实弹射击与战场救护。检验部队的训练水平和后勤能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环——师级规模的山地攻防对抗。”
刘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川北的崇山峻岭,一直划到川东的长江沿岸。“演武的规则、场地、评判标准,全部由我的独立旅来制定。我们会用全新的战术思想,去考核他们。”
“对抗演练中,成绩最优的三个师,将获得第一批换装资格。他们不仅能得到75毫米步兵炮,还能优先获得新24式机枪、81毫米迫击炮,以及全套的德械单兵装备。”
刘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不是分发武器。
这是在用武器当做诱饵,逼着川军这头沉睡多年的老牛,自己走到屠宰场,脱胎换骨。
“这是阳谋。”刘湘沙哑地开口,他瞬间就看穿了这计划背后真正的杀机,“用抗日大义绑架他们,用新式武器引诱他们。他们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跳。”
“是的。”刘睿点头承认,“演武能暴露出很多问题。谁的部队是满编,谁的部队在吃空饷;谁的军官懂得协同,谁的军官只会原地冲锋;谁是能打硬仗的狼,谁是只配看家护院的狗。一场演习下来,一目了然。”
“到时候,我们将领在手,兵员在册,谁行谁不行,黑纸白字,清清楚楚。我们把武器装备给那些打出来的强兵悍将,谁敢不服?”
“那些演习中垫底的部队,”刘睿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父亲便有了充足的理由,去整编他们,裁撤冗员,甚至……收回兵权。”
“啪!”
刘湘一掌拍在地图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
“好!好一个‘以武夺权’!比我当年一刀一枪去砍,要高明百倍!”他来回踱步,脸上的兴奋与凝重交织。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会捅一个天大的马蜂窝!”刘湘停下脚步,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杨森此人,出了名的滑不留手,他大可以称病不来,派个团长带队敷衍了事。田颂尧和邓锡侯素来同气连枝,若是他们联合起来,以‘防区吃紧,兵力不宜妄动’为由,公开抵制,你怎么办?到那时,我们强行下令,就坐实了我们借机削藩的野心,反而让他们占了理,你我父子,就成了川军的公敌!”
“他们会的。”刘睿平静地回答,“所以,我们得分化他们。”
他走到刘湘身边,压低了声音。
“潘文华叔叔的二十三军,唐式遵叔叔的二十一军,还有范绍增师长,这些是我们的核心。演习开始前,我会让周岳廷,将我们独立旅的训练大纲,甚至是这次演习的部分考核重点,‘不经意’地透露给他们。”
“让他们的人,提前准备,提前训练。确保在演习中,他们能拿到好名次。只要我们自己的核心力量,在演习中拔得头筹,拿到第一批装备,我们的腰杆就硬了。”
刘湘的眼睛亮了。
“那其他人呢?”
“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刘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比如刘树成,他手下的那些袍哥武装,单兵彪悍,但不通战阵。我们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的人负责演习中的渗透、侦察任务,只要完成得好,同样有奖励。这能把他从那些老军头阵营里,拉出来。”
“至于杨森、田颂尧,”刘睿的语气冷了下来,“舆论上,我会让蜀新商行资助的报纸,将这次演习塑造成‘川人抗日之决心’的体现。谁不参加,谁就是川奸!同时,我会请范绍增师长出面,让各地袍哥码头放出话去,不响应整军备战的,就是和全川百姓过不去。届时,他们在防区内的征兵、征粮都会遇到‘麻烦’。双管齐下,他们越是抵制,就越是给了父亲整肃他们的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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