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示录”拖着残破的躯体,如同一条搁浅后勉强重回水底的鱼,在超空间航道中艰难地滑行。每一次引擎的轻微震动都让人心惊胆战,仿佛下一秒这艘饱经摧残的飞船就会彻底解体。伊米尔全神贯注地监控着每一个数据流,光暗异瞳中闪烁着过度消耗精神力带来的微光,她正在压榨飞船和她自己的最后一丝潜力。
林深则守护着怀中完成蜕变的新生星核。它温润如玉,内部纯白与翠绿的光芒如同呼吸般缓缓流转,表面那个来自“织法者”的几何印记散发着冰冷的理性光泽。它很安静,似乎在消化、理解这一路走来所遭遇的一切——光的纯粹、影的壁垒、生命的蓬勃、噪音的扭曲、虚无的吞噬、理性的秩序。它像一个初生的宇宙意识,贪婪地吸收着外界的信息,完善着自身的“法则”。
不知在压抑的寂静中航行了多久,飞船猛地一震,脱离了超空间状态。
舷窗外,景象骤变。
没有熟悉的恒星、星云或行星。眼前是一片无法用常理度量的区域。空间本身仿佛被打碎成了亿万片,又被人以某种随性的艺术感重新拼接。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 “镜面” 悬浮在虚空中,这些镜面并非实体,而是由扭曲的空间、凝结的光线、乃至某种概念性的边界构成。它们互相映照,将光线、能量、甚至视线和感知都无数次地反射、折射、扭曲。
有的镜面映照出繁花似锦的生命星球,下一秒又破碎成战争的炼狱;有的镜面呈现出一片绝对理性的几何天堂,旁边却映照着一团蠕动的、不可名状的混沌阴影;有的镜面甚至映照出“默示录”飞船本身,但那影像中的飞船或是崭新如初,或是彻底腐朽,或是变成了某种完全不同的生物形态!
这里就是千镜星域,一个将“可能性”具象化、并将之撕碎、混杂后铺陈开来的地方。信息的洪流在这里不是线性的,而是立体的、破碎的、互相干涉的。寻常的导航系统在这里完全失效,任何试图直线前进的企图,都可能被无数次的折射带到完全未知的、甚至逻辑上不可能存在的角落。
“导航系统完全混乱!空间坐标失去意义!”伊米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我们只能依靠……直觉,或者……”她的目光投向林深手中的星核。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注视,新生星核轻轻震颤起来。它表面的光芒流转加速,那融合了多种本源力量的气息,似乎与这片混乱星域产生了某种奇特的 “共鸣” 。它不再是被动吸收,而是开始主动地 “扫描” 周围那些破碎的镜面,如同一个调谐器,在无数嘈杂的电台中,寻找着某个特定的频率。
林深闭上眼,将精神与星核彻底连接。刹那间,他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了一个由无数面哈哈镜构成的迷宫,无数个破碎的、矛盾的“现实”碎片向他涌来,冲击着他的认知。他感到头晕目眩,几乎要迷失在这信息的旋涡中。
但他紧守着与星核连接的那一点清明。他感受到星核并非在盲目寻找,它似乎对某些特定的“回响”格外敏感——那些蕴含着古老知识、本源力量、或者与它自身成分(光、影、生命、理性)相关的镜面碎片。
“左前方……三十度角……那片映照着枯萎巨树的镜面……”林深凭借星核传递来的微弱指引,艰难地开口。
伊米尔没有丝毫怀疑,立刻操控飞船,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镜面驶去。飞船的动作必须极其轻柔,任何过快的速度或能量波动,都可能引发连锁的空间折射,将他们抛入不可预知的险境。
当他们靠近那片映照着枯萎巨树的镜面时,星核的光芒明显亮了一分。那镜面中的巨树,虽然枯萎,枝干却呈现出一种金属与玉石交融的质感,树冠间悬挂着无数如同星辰般的、黯淡的符文。
就在“默示录”即将“穿过”这片镜面感知区域时,星核突然射出一道纤细的、混合了纯白与翠绿的光丝,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镜面。
嗡……
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股蕴含着关于 “物质固化”、“能量符文化” 的古老知识碎片,顺着光丝流淌而入,被星核迅速吸收、理解。星核内部那纯白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分。
“它在……‘学习’这里的知识!”伊米尔恍然大悟,“千镜星域是上古文明的理念坟场,这些镜面碎片就是它们留下的‘知识化石’!”
接下来的旅程,变成了一场缓慢而奇特的“觅食”之旅。林深依靠星核的指引,带领着“默示录”在无数破碎的镜面间穿梭。星核像是一个拥有特定口味的美食家,挑剔地寻找着能与自身产生共鸣的“知识佳肴”。
他们找到了一片映照着永燃烈焰的镜面,星核吸收了关于 “能量永恒转化” 的雏形理念;他们避开了一片回荡着疯狂呓语的、代表某个沉沦意识最后癫狂的镜面;他们在一片映照着绝对宁静虚空的镜面边缘,捕捉到了一丝关于 “空间冥想” 的古老修行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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