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带回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陈羽心中荡开层层涟漪。张记布庄私下接触县衙户房书吏,其用意不言自明。在这皇权不下县、乡绅胥吏往往勾连颇深的时代,地方上的产业纠纷,官府的态度往往能起到一锤定音,甚至生杀予夺的作用。
“想借官府的刀来杀人?”陈羽眼神微冷,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也好,正好看看这潭水有多深。”
他并未慌乱,反而更加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他吩咐陈川继续留意动向,同时加快新作坊的建设进度,并让王大叔那边优先保证已有机器的稳定运行,暂不急于大规模制作新机,以防变故。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对手的攻势,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刁钻。
几日后的一个上午,夏西镇“张记布庄”的掌柜,那位曾嘲讽过青阳村青砖的矮胖张掌柜,竟带着两个伙计,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青阳村,指名道姓要见陈羽。
村人们议论纷纷,大多面带不善。这张掌柜以往收购村里土布时压价极狠,风评甚差。
陈羽得到消息,在新建的、尚未完全完工的织布作坊前的空地上接待了他。
“张掌柜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陈羽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张掌柜腆着肚子,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陈承事,恭喜恭喜啊!听说贵村弄出了能织彩布的新式织机,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张某特来开开眼界,顺便……谈谈合作。”
“合作?”陈羽眉梢一挑,“不知张掌柜想如何合作?”
“简单!”张掌柜小眼睛里闪着精光,“陈某愿出高价,买下你这织机的图纸和制作之法!价格嘛,好商量,绝对让陈承事满意!或者,我们合伙,由我张记布庄出资,负责销售,你们青阳村只管生产,利润嘛,自然是我们占大头,毕竟销路和人脉是关键,陈承事以为如何?”
他这话说得看似客气,实则霸道。要么强买技术,要么将青阳村变成他张记的附庸生产地,利润的大头还要被他拿走。
陈羽尚未说话,一旁的陈川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忍不住喝道:“张掌柜!你打的好算盘!我们辛辛苦苦钻研出来的东西,凭什么卖给你?还想占我们的大头利润?做梦!”
张掌柜脸色一沉,阴阳怪气地道:“陈四爷,话别说得这么满。这织布行当的水深着呢!没有我们这些老字号布庄的销路和关系,你们这布,就算织得再好,恐怕也难卖上价钱,甚至……能不能顺利卖出去,都未可知啊。”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陈羽伸手拦住还要争辩的陈川,脸上依旧带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笑容:“张掌柜的好意,陈某心领了。不过这织机乃我村立足之本,不便出售。至于合作嘛……我们青阳村小门小户,怕是高攀不起张记这样的大招牌。我们的布,自有销路,不劳张掌柜费心。”
张掌柜没料到陈羽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那点虚假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冷哼一声:“陈承事,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可也别太不识抬举!这世道,做生意讲究的是个和气生财,把路走绝了,对谁都没好处!”
“张掌柜这是在威胁我?”陈羽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张掌柜。
张掌柜被他目光所慑,气势不由得一窒,色厉内荏地道:“不敢!只是好心提醒!既然陈承事执意如此,那咱们就走着瞧!我们走!”说罢,拂袖而去,带着伙计灰溜溜地走了。
“呸!什么东西!”陈川对着张掌柜的背影啐了一口。
陈石也面色凝重:“大哥,这张掌柜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陈羽望着张掌柜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跳梁小丑而已。他越是如此,越说明我们的彩布触动了他的根本利益。不必理会,我们按自己的步子走。”
然而,张掌柜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仅仅过了两天,麻烦便接踵而至。
先是村里负责去镇上采购日常用品的村民回来报告,说镇上几家杂货铺突然表示,暂时不需要青阳村的蜂窝煤了,即便需要,价格也要压低压低再压低。紧接着,砖瓦坊那边也传来消息,原本谈好的几家镇上的客户,突然以各种理由推迟甚至取消了订单。
这些手段并不高明,却足够恶心人,明显是在利用张记在夏西镇商界的影响力,对青阳村进行经济封锁和施压。
“大哥,这张胖子太阴险了!这是想断我们的财路,逼我们就范啊!”陈川气得在屋里直转圈。
陈石也是愁眉不展:“蜂窝煤和砖瓦的销路受阻,虽说有县里和外面的订单撑着,但镇上的市场也不能丢啊,毕竟近便。而且长此以往,对村里的收入影响不小。”
苏晚晴和薄淑萍听闻,脸上也露出了忧色。薄淑秋更是气得小脸鼓鼓的:“那个坏胖子!姐夫,我们怎么办啊?”
陈羽坐在堂屋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看不出太多焦急。他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老四,我让你准备的几种花色布匹,可都备好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