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是缠绵悱恻,细密的雨丝如珠帘般垂落,将阮家绸缎庄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之中。青石板路上,雨水汇聚成涓涓细流,倒映着绸缎庄门楣上“云锦阁”三个鎏金大字,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潮湿的空气里,飘荡着蚕丝特有的淡淡腥甜,与檀木柜台的幽香交织,氤氲出绸缎行特有的气息。
阮月笙站在绸缎庄的二楼窗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窗棂,望着楼下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素绸旗袍,衣袂上绣着几枝含苞待放的玉兰,清雅脱俗。乌黑的长发被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畔,更添几分柔美。但此刻她眉间凝结的忧色,却让这张清秀的脸庞笼上了一层阴霾。
“小姐,老爷叫您去账房一趟。”丫鬟小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阮月笙的思绪。她收回目光,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向楼下走去。绸缎庄内,五彩锦缎在昏黄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绣娘们飞针走线的窸窣声与雨打芭蕉的声响交织,却难掩空气中凝滞的紧张。
穿过摆满各色绸缎的大厅,阮月笙来到账房门口。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这批绸缎的质量根本不达标,若是卖给客户,咱们阮家的招牌可就砸了!”是父亲阮明远愤怒的声音。这个在商场上纵横半生的男人,此刻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
“老爷,这是王家绸缎行送来的货,他们一向信誉良好,这次想必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已经派人去沟通了。”账房先生周伯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在油灯下晃得他眼睛生疼。
阮月笙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父亲阮明远正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得可怕;周伯则站在一旁,低着头,手中紧紧攥着账本。墙角的算盘上,几颗铜珠还在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爹,出什么事了?”阮月笙轻声问道。她注意到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如山般可靠的男人,也会被生意场上的风波折磨。
阮明远看到女儿进来,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难掩怒气:“笙儿,你来得正好。王家绸缎行送来的这批绸缎,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可仔细一检查,里面竟然掺了劣质丝线,根本达不到咱们云锦阁的标准。”他拿起一匹湖蓝色绸缎狠狠摔在桌上,绸缎散开的瞬间,几缕泛着灰白的劣质丝线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阮月笙走到桌前,拿起一匹绸缎仔细查看。指尖轻轻摩挲着绸缎表面,细腻的触感下,她敏锐地察觉到几处异样的粗糙。顺着触感摸索,果然发现了几缕颜色略浅、质地较硬的丝线。这让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手把手教她辨别绸缎优劣的场景——真正的好绸缎,应该如婴儿肌肤般柔软,每一根丝线都该均匀透亮。
“爹,这批绸缎确实有问题。王家绸缎行向来谨慎,这次突然出现这样的差错,会不会另有隐情?”阮月笙抬起头,目光中透着疑惑。她注意到账本上,这批绸缎的进货价竟比往常低了两成,这个细节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阮明远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我也觉得奇怪。王家和咱们阮家合作多年,从未出过这样的事。但不管怎样,这批货绝不能收。周伯,你再派人去催催,让他们尽快处理此事。”他的声音疲惫而坚决,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是,老爷。”周伯应了一声,匆匆走出账房。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惊起了梁上栖息的燕雀。
阮月笙在父亲身旁坐下,轻声说道:“爹,您别太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王家那边,我想去亲自问问,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她想起王若琳,那个与她一同长大,总爱将新鲜茉莉别在发间的好友。她们曾在绣房里比赛绣帕子,笑声能传出几条街。
阮明远看着女儿,眼中满是疼爱与担忧:“笙儿,你一个女孩子家,去了怕是也问不出什么。这事爹来处理就好,你别操心了。”他伸手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却在半空停住——不知不觉间,那个总爱躲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已经出落成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
“爹,我好歹也跟着您学了这么多年绸缎生意,多少有些经验。而且王家小姐王若琳和我自幼相识,我去的话,或许能方便些。”阮月笙坚持道。她想起上个月在诗会上,王若琳看她的眼神似乎总带着欲言又止的犹豫,这个细节此刻突然变得意味深长。
阮明远思索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也好,你去试试吧。但一定要小心,若是问不出什么,就别勉强。”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象牙牌递给女儿,“带上这个,遇到麻烦就去城南找徐掌柜,他是我的故交。”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阮月笙带着小翠,坐着马车来到了王家绸缎行。车帘轻晃间,她看到街边新开了一家布庄,匾额上“李氏”二字崭新发亮,与周围略显陈旧的店铺格格不入。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动,默默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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