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织着,将天津法租界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巷口的老槐树垂着湿漉漉的枝桠,叶尖的水珠坠落在墙角的青苔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来富揣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铜质徽章,指尖反复摩挲着背面凹凸不平的纹路,脚步放得极轻,每走几步便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直到看见巷尾那间挂着“锦绣阁”木牌的绣坊,才松了口气,抬手理了理沾着潮气的长衫领口,推门走了进去。
绣坊里弥漫着蚕丝线特有的温润气息,空气中混着淡淡的皂角香,靠窗的木桌上摆着几筐颜色各异的绣线,红的似燃着的烛火,蓝的如深潭秋水,绿的像雨后新叶,几架绣绷静静立在墙边,上面绷着未完成的绣品,针脚细密规整。柜台后坐着一位穿月白布衫的女子,发髻挽得整齐,鬓边别着一支素银簪子,指尖捏着一根银针,正低头在绣布上穿梭,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在地面投下柔和的光影,正是绣坊掌柜苏锦。
听到推门声,苏锦抬眼望去,目光在来富身上扫过,落在他紧攥着衣襟的手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先生想买绣品?还是定制衣裳纹样?”
来富喉结动了动,依着临行前老周的叮嘱,压低声音开口,语气尽量自然:“听闻掌柜的绣技精湛,想寻一块绣着蝴蝶的帕子,要最鲜活的样式。”
苏锦穿针引线的动作顿了顿,手中银针悬在绣布上方,缓缓抬头看向来富,眼神清亮:“蝴蝶纹样有多种绣法,先生偏爱哪种?平绣光洁,挑花灵动,还是缠绣立体?”
这便是接头的第一重暗号,来富心里一紧,指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徽章,沉声道:“要锁绣的轮廓,锡绣的亮眼,还要有堆花的层次。”话落,他从怀里掏出那枚铜质徽章,轻轻放在柜台上。徽章正面刻着一朵简约的梅花,花瓣线条流畅,背面则刻着几缕看似杂乱的纹路,边缘因常年佩戴,已磨去了最初的棱角,泛着温润的铜光。
苏锦的目光落在徽章上,瞳孔微微收缩,放下手中的针线,伸手将徽章拿起,指尖细细抚过背面的纹路,指尖的薄茧蹭过铜面,触感清晰。她抬眼看向来富,眼神里的疏离散去大半,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先生这枚徽章,背面的纹路倒是特别,像是某种针法的印记。”说着,她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块藏青色的绣片,绣片上绣着一朵与徽章正面一模一样的梅花,针法繁复精巧,花瓣边缘用锁绣勾勒,线条如链,流畅自然,花瓣主体缀着锡丝,在光线下泛着银辉,层层叠叠的花瓣则用堆花绣技法制成,立体感十足,与来富方才所说的针法分毫不差。
“这绣片是……”来富看着绣片上的梅花,眼神亮了起来,刚想开口追问,便被苏锦抬手打断。苏锦将木盒推到来富面前,示意他仔细看,声音压得更低:“这枚徽章是组织的信物,背面的纹路对应着五种刺绣针法,每种针法对应不同的指令,是咱们地下交通站的紧急联络暗号。”她指尖指着徽章背面的第一缕纹路,“你看这道曲线,针脚间距均匀,线圈环环相扣,对应锁绣,代表‘身份确认’,方才你说出锁绣的要求,便是完成了第一层验证。”
来富凑近细看,果然见那道纹路与苏锦绣片上蝴蝶的轮廓针法如出一辙,线圈规整,错落有致,像一串细细的锁链。他点点头,目光落在第二缕纹路的位置,那纹路中间裹着一道发亮的细线,与其他纹路色泽不同。“这道裹着亮线的,便是锡绣对应的暗号吧?”
苏锦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点头道:“不错,锡绣以锡丝缀绣,自带银辉,对应徽章上这道嵌着亮线的纹路,代表‘情报传递’。咱们传递重要情报时,会将信息藏在锡绣的锡丝夹层里,外人只当是普通绣品,绝不会察觉异样。”她拿起绣片,轻轻掀开锡丝绣成的花瓣,果然见锡丝与绣布之间夹着一张极薄的油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细小的字迹,字迹模糊,却能看出是规整的数字。
“那这几缕堆叠的纹路,该是堆花绣对应的指令了?”来富指着徽章背面那几道交错堆叠的纹路,想起堆花绣用绫片叠成图案的技法,隐约猜到了含义。苏锦放下绣片,指尖划过那堆叠的纹路:“堆花绣层次丰富,如万花筒般多变,对应‘接头地点变更’。若是遇到危险,无法在原定地点接头,便会在传递的绣品上用堆花绣绣出特定图案,不同的堆叠方式,对应不同的备用接头点。”她顿了顿,又指向第四缕纹路,那纹路是由无数细小的十字组成,“这是挑花绣的暗号,挑花全凭数纱绣制,无需底稿,对应‘紧急撤离’,一旦在绣品上见到挑花绣的十字纹样,便要立刻中断联络,按预定路线转移。”
最后,苏锦的指尖落在徽章背面最浅的一道纹路的上,那纹路平整光滑,与平绣的针脚痕迹极为相似:“这道平绣对应的暗号,是‘蛰伏待命’。若是组织遇袭,需要暂时隐蔽,便会通过平绣纹样传递消息,收到后需切断所有联络,潜伏在原地,等待下一步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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