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后山,星垂平野。白日里佛魔喧嚣留下的血腥与冰寒,已被终南清冷的夜风涤荡殆尽。重阳宫的灯火在云雾深处明灭,如同尘世的余烬。而更深邃的山坳之间,一座依山开凿、墓门森然的古墓,如同蛰伏的巨兽,在溶溶月色下沉默着。
活死人墓。
苏青阳盘膝坐于静虚堂内,周身气息沉凝,仿佛与这终南夜色融为一体。心念微动,一点清辉自眉心溢出,瞬息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却缥缈难测的虚影——正是他元神出窍之躯。夜探活死人墓,见一见那位让王重阳一生抱憾、惊才绝艳的奇女子林朝英,是他此番终南之行的另一份“夙愿”。
元神之躯无视山石阻隔,如清风般穿过厚重的墓门,进入古墓甬道。墓内并非想象中那般阴森死寂,反而异常洁净清幽。甬道两侧石壁打磨光滑,凿有壁龛,内里并非棺椁,而是摆放着一些造型古朴的瓷器、竹简,甚至还有几盆在黑暗中依然散发着清冽气息的不知名花草。空气微凉,带着泥土与石质的天然气息,更有一缕极淡、却清冷如雪的幽香萦绕。
循着那缕幽香,苏青阳的元神飘至墓穴深处。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颇为宽阔的石厅。厅顶并非完全封闭,有几处巧妙开凿的天窗,清冷的星辉如霜如练,透过天窗洒落,将石厅映照得朦胧而静谧。厅中陈设简单,一石桌,两石凳,角落处一张通体晶莹、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巨大玉床尤为醒目——正是传说中的床尤为醒目——正是传说中的寒玉床。
而此刻,在那如水的而此刻,在那如水的星辉之下,一道身影正端坐于石桌旁。
她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裙,不染纤尘。长发如瀑,未束任何发饰,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侧影清绝,仿佛由月华凝聚而成。她微微仰首,望着天窗缝隙中漏下的点点星光,侧颜在朦胧光线下勾勒出无瑕的轮廓,鼻梁挺秀,唇线清冷,一双眸子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如同倒映着整片星河。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已与这古墓、这星辉、这寒玉融为了一体。空气中那缕清冷的幽香,正是源自于她。
苏青阳的元神隐于石厅入口的阴影中,无声无息。以他元神之玄妙,便是王重阳亲至,也绝难察觉分毫。
然而,就在他刚刚停驻的刹那。 那白衣女子并未回头,清冷如冰泉击石的声音却已在寂静的石厅中响起,带着一丝了然,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
“你来了……”
苏青阳心中蓦然一跳!元神之躯虽无形无质,却也泛起一丝波澜。她……竟能感知到自己的元神?这绝非凡俗手段!即便是领悟了《御气乾坤诀》皮毛的王重阳,也断无此能!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
星辉勾勒出她的正脸。那是一张足以令星月失色的容颜,清丽绝伦,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与疏离。她的眼神清澈、深邃,仿佛能洞穿虚妄,直抵本质。此刻,那双眸子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精准地“看”向苏青阳元神所在的那片阴影。
“好啦,别躲了,”林朝英唇角微弯,那笑意如同冰层下悄然绽放的白莲,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通透与淡然,“我知道你来了,苏……仙人。”
苏青阳不再隐匿。元神虚影在星辉下缓缓凝实,显露出那袭标志性的青衫身影。他一步踏入石厅,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与探究,落在林朝英身上:“林女侠,你……知道我要来?” 他并未否认“仙人”之称。
林朝英轻轻摇头,动作优雅而自然:“不知道。只是……直觉。”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星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我从小直觉就很准。尤其是……对于‘特别’的人或事。方才心神微动,感觉有‘同道’莅临,气息虽缥缈难测,却宏大中正,不似邪祟,便知是你了。” 她的话语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直觉……”苏青阳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了然。这绝非简单的直觉,而是某种近乎“心血来潮”、“天人感应”的先天灵觉!此女天赋,果然惊世骇俗!
“深夜冒昧,打扰女侠清修了。”苏青阳拱手致意,姿态平和。
“苏仙人客气。”林朝英微微颔首,伸手指向对面的石凳,“仙缘难觅,何来打扰?请坐。”
苏青阳依言坐下。两人隔着冰冷的石桌相对。星辉流淌,古墓无声,辉流淌,古墓无声,唯有寒玉床散发的丝丝寒气,让空气更加清冽。
没有寒暄客套。两人仿佛早已相识,又或是对彼此的境界心照不宣。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道”。
与王重阳论道时的引经据典、探讨功法精微不同。林朝英所谈,更加飘渺,更加……直指本心。
“天地有阴阳,万物分有情无情。”林朝英的声音清冷,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温度,“王重阳求的是天道之‘理’,是宇宙运行的‘序’。而我……”她眸光流转,落在石厅角落那几盆在寒玉气息下依然生机盎然的异草上,“我观草木生长,枯荣轮转;观星月运行,亘古不移;观人心爱恨,百转千回……所见非止‘理’,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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