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在北凉王府这座庞然大物中悄然滑过。对徐骁父子而言,这三天如同置身梦境。听潮阁的阴霾被仙师弹指驱散,那两杯“薄酿”带来的脱胎换骨之感犹在体内奔腾,让他们看向苏青阳的眼神,已从最初的惊疑、震撼,彻底化为了高山仰止的虔诚与敬畏。
这一日清晨,薄雾未散。苏青阳信步于王府后苑,行至一片清幽雅致的梅林深处。只见一座精巧的汉白玉亭中,徐凤年身着素服,正对着亭内一方供奉着灵位的紫檀香案,神情肃穆,一丝不苟地拈香、叩拜。袅袅青烟升起,缠绕着灵位上那几个鎏金大字——“先妣吴素之位”。
苏青阳驻足梅影之外,静静看着。这位平日里嬉笑怒骂、没个正形的北凉世子,此刻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孺慕与哀伤,挺拔的背影透着一股罕见的沉静与脆弱。
待徐凤年上完香,苏青阳才缓步走入亭中,目光落在灵位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初见般的询问:“凤年兄,这是……”
徐凤年闻声回头,看清是苏青阳,连忙收敛了哀色,躬身行礼:“仙师。”
他看向那灵位,眼中痛色一闪而逝,声音低沉下去:“此乃家母,北凉王妃吴素之位。晚辈……生而未见慈颜,只能在此聊表寸心。”语气中的遗憾与思念,真挚无比。
苏青阳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英年早逝的吴家剑冠。他沉默片刻,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带着某种洞悉天机的神秘笑意,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徐凤年耳边炸响:
“生而未见,确实遗憾。凤年兄……可想见见她?”
徐凤年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哀伤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取代。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看着苏青阳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结结巴巴地问:“仙……仙师?您……您说什么?见……见谁?”
“自然是令堂,北凉王妃吴素。”苏青阳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怎……怎么见?”徐凤年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问出这句话,“难道……难道仙师您要做法,把我娘的魂魄从地府里……捞上来?”他听说过一些神鬼传说,但从未敢奢望其真。
苏青阳摇了摇头,没有解释那些玄奥的生死之道,而是直接问道:“王妃的遗体,安放于何处?”
“遗……遗体?”徐凤年彻底懵了,看着苏青阳认真的眼神,一股荒诞绝伦又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狂喜电流般窜遍全身!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颤音:“大哥!仙师大哥!您……您来真的?!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你既叫我一声大哥,”苏青阳看着他,眼神温润而郑重,“我理应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噗通! 没有任何犹豫!徐凤年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对着苏青阳便是三个响头,额头瞬间红肿!他抬起头,眼中已布满血丝,泪水与狂喜交织,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高人!仙师!大哥!您若真能让我娘复生!从今往后,您就是我徐凤年的亲大哥!北凉王府,就是您的家!我徐凤年这条命,就是您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消息传到徐骁耳中时,这位刚刚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的北凉王,正在书房运笔如龙,批阅军报。当听到儿子语无伦次、带着哭腔的禀报时,他那支饱蘸朱砂的紫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奏章上,洇开一团刺目的红。
“复……复生?”徐骁猛地站起,虎目圆睁,气息都有些不稳,死死盯着报信的亲卫,“仙师……真这么说了?凤年那小子……没听错?!”
“禀王爷!千真万确!世子爷已经在去王妃陵寝的路上了!仙师也一同前往!”
徐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甚至有些发黑。吴素之死,是他心中最深、最痛、最无法释怀的伤疤!是他半生戎马、位极人臣也无法弥补的锥心之痛!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狂跳心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备马!不!备最快的车!去王妃陵!”
北凉王府的守陵禁地,戒备森严,机关重重。厚重的玄铁墓门在沉重的机括声中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冰冷与沉寂的气息扑面而来。甬道两侧镶嵌着足以让外界疯狂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通往深处的路。
甬道尽头,是一间巨大的冰室。寒气凝结成白雾,在地面和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冰室中央,一方由整块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棺静静安放。透过晶莹剔透的棺壁,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其中。
女子容颜绝美,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吴家剑冠的飒爽英姿,只是脸色苍白如雪,没有半分生气。正是早已“故去”十余年的北凉王妃——吴素!
徐凤年扑到冰棺前,隔着冰冷的棺盖,贪婪地看着母亲沉睡的面容,眼泪无声地流淌。徐骁紧随其后,这位杀人如麻的北凉王,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颤抖着手抚摸着冰冷的棺椁,虎目含泪,喉头哽咽:“素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