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贾府的省亲别墅“大观园”终是建成了。其奢华富丽,难以言表,直如瑶台仙境一般。元妃省亲那日,更是极尽荣宠,笙歌鼎沸,流光溢彩,贾府上下如痴如醉,沉浸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况之中。
薛宝钗随众接驾,看着那煊赫的仪仗、元春强颜欢笑的雍容,以及贾母、王夫人等人那与有荣焉却又难掩疲惫的神色,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倒更添几分警醒。这看似无上的荣耀,背后是何等巨大的消耗与压力,她比谁都清楚。
省亲过后,大观园空置下来。贾母怜惜孙辈们,便让宝玉和众姊妹搬入园中居住。一时间,潇湘馆、蘅芜苑、秋爽斋、稻香村……各据其所,姐妹们结社作诗,宴饮游乐,倒似真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
薛宝钗因需料理外务,并未长住园中,但仍时常过来与姊妹们相聚。这一日,探春下帖,邀众姊妹至秋爽斋赏荷,顺便商议重起诗社之事。
薛宝钗到得稍晚一些,步入秋爽斋,只见满堂珠翠,笑语嫣然。黛玉穿着一身月白绫衫,罩着淡青比甲,独坐在窗边,望着池中亭亭玉立的荷花,神色依旧带着惯有的清愁,却比往日似乎舒展了些。探春穿着玫瑰紫绫衫,杏黄裙,英气勃勃,正与迎春、惜春说笑。连一向寡言的迎春,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史湘云也来了,正拉着宝玉,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宝玉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时不时瞟向黛玉的方向。
见薛宝钗进来,众人都笑着招呼。探春拉着她坐下,道:“宝姐姐可来了,就等你了!我们正说这诗社,必要重新立起来,方才不负这园中景致。”
薛宝钗笑道:“三妹妹既有此雅兴,我们自然附骥。只是我于诗词上本就平常,近日又俗务缠身,只怕更要落了下乘,贻笑大方了。”
黛玉闻言,回过头来,淡淡一笑:“宝姐姐过谦了。姐姐如今是做大事业的人,胸中丘壑,岂是我等困守闺阁之人所能窥测?这诗词小道,原也不值什么。”
她这话听着是捧,细品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意与自怜。众人都知她心思敏感,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薛宝钗却浑不在意,从容道:“颦儿又说痴话了。什么大事业,不过是些蝇营狗苟的俗务,勉强支撑门户罢了。比不得妹妹们,清闲自在,可以寄情山水,陶冶性灵。我倒是羡慕得紧。”
她语气真诚,毫无炫耀之意,倒让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垂了头。
史湘云快人快语,打破沉默道:“哎呀,你们就别互相谦让了!既然要起诗社,总得有个名目,立些规矩才是!宝姐姐,你见识广,快帮我们拿个主意!”
薛宝钗见众人都望过来,便沉吟道:“既然是在这园子里,又值荷花盛开之际,不如便叫‘芙蓉社’?至于规矩,我倒觉得不必太严,每月一聚,或定题,或限韵,随性而为最好,重在陶冶性情,联谊姊妹。”
众人都道这主意好。探春便道:“既如此,我这秋爽斋宽敞,这第一社便设在我这里。题目嘛……”她目光扫过窗外荷花,“便以‘荷’为题,不限韵,如何?”
大家都无异议,便约定三日后在此聚会交卷。
又说了会子闲话,薛宝钗见迎春独自坐在一旁,神色间似有郁郁之色,便挪步过去,轻声问道:“二妹妹近日可好?我瞧着气色似乎有些倦怠。”
迎春抬眼看了看她,勉强笑了笑:“劳宝姐姐记挂,不过是春日困乏,并无大碍。”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只是……前儿听见老爷和太太说起,似乎……似乎在为我相看人家了……”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低下头去。
薛宝钗心中了然。迎春性格懦弱,在贾府中如同影子般存在,她的婚事,只怕更是由不得自己做主,多半是贾赦、邢夫人为了利益随意打发。想起原着中迎春所嫁非人,被折磨致死的结局,薛宝钗心中不由一紧。
她握住迎春微凉的手,低声道:“二妹妹,女儿家的婚事,虽是父母之命,但关乎终身幸福,若……若有什么想法,或是打听到什么不妥,也该早些让老太太、或是你琏二嫂子知道,总好过日后……”她未尽之言,迎春自是明白。
迎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眼中却依旧是茫然与无助。
这时,惜春也凑了过来,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却因自幼失了父母,养在贾母身边,看透世情,性子孤介,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宝姐姐,你说我们这些人,如今在这园子里好似神仙一般,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么?”
薛宝钗看着她清澈却带着一丝冷寂的眼眸,心中暗叹,柔声道:“四妹妹,世事无常,未来难料。但无论身处何境,守住本心,有一技之长傍身,总是不会错的。”她想起惜春日后出家为尼的结局,又道,“便如妹妹擅画,若能潜心于此,他日自成一家,亦是立身之道。”
惜春似懂非懂,却也将这话听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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