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承载着告别与新生的山坡,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彻底置换过。山坡上青草与泥土的微涩气息,连同那沉甸甸的哀思,都被强劲而自由的海风席卷而去,抛洒向身后广袤的天空。我们站在路边,金色的阳光如同最慷慨的恩赐,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包裹住我们每一个人。那光线带着真实的温度,穿透衣物,熨贴着皮肤,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驱散了盘踞在心房角落的最后一丝阴霾,只留下被阳光烘烤过的、暖洋洋的宁静。
“出租车!”我扬起手,声音在海风的鼓荡下显得格外清亮。
一辆亮黄色的出租车应声停下,像一枚成熟的果实滚到我们面前。车门打开,一股混合着皮革清洁剂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涌出。车内空间不算宽敞,却瞬间被孩子们重新点燃的活力所充盈,仿佛连空气分子都跟着雀跃起来。Doro和西西像两只急于归巢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抢占了后座靠窗的位置。两张小脸迫不及待地贴上冰凉的车窗玻璃,鼻尖都压得扁扁的,琥珀色和黑亮的眼眸贪婪地吞噬着窗外飞速流动的画卷:高大的棕榈树拖着长长的影子掠过,街边五彩斑斓的小店招牌连成模糊的色带,远处那片令人心醉的蔚蓝,随着车子的飞驰,正以惊人的速度从一条狭长的海平线,扩展成一片无垠的、波光粼粼的辽阔世界。
“墨!快看!大海!变得好——大好大!”Doro兴奋地拍打着车窗,小小的手指恨不得戳穿玻璃,指向那片不断壮大的蓝色。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嗯!蓝蓝的…” 西西的声音则像轻柔的附和乐章,她的小手指着海面上跳跃闪烁的点点银光,那是阳光在浪尖上顽皮地舞蹈,“像…像撒了好多亮晶晶的糖!”她努力寻找着最贴切的比喻,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惊叹。
多肉安静地坐在我旁边的副驾驶位置。她没有像姐姐们那样雀跃地表达,但那片不断铺展的蔚蓝,同样牢牢抓住了她的视线。她微微侧着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着海天相接处那一道壮阔的弧线。阳光透过干净的车窗,在她嫩绿色的卫衣上跳跃、流淌,仿佛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箔。这光芒,不仅照亮了她的衣衫,更穿透了那层笼罩已久的薄雾,清晰地映亮了她眼底深处——那里,正悄然萌动着一抹新生的、虽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它的名字,叫做希望。她的小手依旧安静地交叠放在腿上,指节不再紧绷,姿态是连日来少有的放松,像一只终于收起尖刺、在阳光下摊开柔软肚皮的小刺猬。
“师傅,麻烦去金桔湾东边那片安静点的沙滩,对,就是有黑色礁石群的那片。”我清晰地对司机说。那片沙滩游人不多,沙质细软如金粉,退潮后会留下丰富的贝壳宝藏,更有大片平坦的区域,简直是天然的沙堡王国,正是孩子们释放天性的理想之地。
“好嘞!坐稳了!”司机是个爽朗的中年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兴奋的孩子们,嘴角也噙着笑,爽快地应了一声,一脚油门,车子便轻快地汇入车流,加速驶向那片召唤着欢乐的、无垠的蔚蓝。
车轮的滚动声仿佛成了背景鼓点,Doro的思维早已飞到了沙滩上。她挥舞着小拳头,在后座大声宣告着她的宏伟蓝图:“朕要堆一个超级无敌巨大的沙堡!比西西还高!不不不,比墨还高!”她比划着,小脸上神采飞扬,“要有高高的、厚厚的城墙!要有能放下来的吊桥!还要挖一条又宽又深的护城河,里面灌满海水!对了对了,最重要的!要有一个超级大的贝壳宝库!把西西找到的所有漂亮贝壳都藏进去!”
西西一听,立刻从窗外收回目光,小脸转向Doro,带着被“侵犯”主权的认真:“贝壳…是西西的!不藏起来…要放在…沙滩上…晒太阳…才好看!闪闪的…”她强调着,小手在空中画着贝壳在阳光下闪耀的弧线。
“哎呀!”Doro一拍小脑瓜,琥珀色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瞬间又有了主意,“那这样!朕在你的漂亮贝壳晒太阳的地方旁边,专门用沙子修一个贝壳展览馆!大大的,有屋顶(沙子做的),这样贝壳既能晒太阳又不会被海浪卷跑!朕还可以给每个贝壳写个名字牌(用小木棍和树叶)!好不好?”她的小脑袋里充满了奇思妙想,俨然一个天才建筑师兼策展人。
“嗯…” 西西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思考着这个“合作共赢”的方案。想象着阳光下,自己心爱的贝壳被安放在一座沙做的精致“宫殿”里展览,似乎确实比随意散落在沙滩上更有趣也更安全。她黑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用力点了点头:“好…要漂亮的…展览馆!”
多肉安静地听着姐姐们热烈而略显幼稚的讨论,那抹一直挂在嘴角的、淡淡的微笑,此刻又加深了些许,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她虽然没有加入讨论,但那双望向窗外的琥珀色眼眸里,清晰地流露出对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乐趣的沙滩时光的期待。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孩童的纯粹向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