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仓库的匆匆一瞥后,沈行想将震惊与不适归咎于错觉,但那个搬运重物的瘦削身影始终在他脑里挥之不去。
沈行不动声色地向仓储中心的经理询问了临时工的情况,经理毕恭毕敬地调出了排班表和部分人员信息,但临时工流动性大,信息并不完整,那个身影对应的记录寥寥无几,只有一个简单的代称和联系方式。
他看着那串陌生的号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许久,却没有拨出去。
他以什么身份以什么立场去问,质问对方为什么在这里,还是施舍一份怜悯,沈行早已失去了那个资格。
接下来的周末,沈行再次出现在了那个仓储中心。
他坐在监控室里,透过冰冷的屏幕,在那些忙碌的灰色身影中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目标。
他看着“他”沉默地搬运,看着“他”在休息时独自靠在角落喝水,帽檐压得低低的。
沈行看到对方如此境遇时感到莫名的不悦与烦躁,予乐安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重复着体力劳动,用身体的疲惫来换取生活的独立。
汗水浸湿衣服的感觉,肌肉的酸胀感,都比回忆来得更真实,也更简单,又是一个搬运的间隙,予乐安弯腰去搬一个标注着易碎品的箱子。
箱子比预想的要沉,他本就有些体力透支,脚下微微一滑,重心不稳,箱子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哐当——!”
碎裂声在嘈杂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箱子裂开,里面是一件造型精美的陶瓷工艺品,此刻已经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
予乐安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周围几个工友也停下了动作往这看,低声议论着。
负责这片区域的工头老张闻声快步走来,看到地上的碎片脸色瞬间铁青,他火冒三丈地冲到予乐安面前,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了:
“你怎么回事?没吃饭还是手断了!这么大个易碎看不见?眼睛长哪里去了?”
老张的声音又响又刺耳,在整个区域回荡,“知不知道这东西多贵?把你卖了都赔不起,真是个废物,连个箱子都搬不好。”
旁边一个平时就爱看热闹的工友阴阳怪气地帮腔:“张哥,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就不是干活的料,净添乱。”
另一个也小声嘀咕:“这下惨咯,白干了吧……”
予乐安低着头,帽檐将他煞白的脸和红了的眼眶完全遮住。
工头每一句刻薄的辱骂和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指责和议论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予乐安紧紧咬着下唇,快要咬出血来,手指捏着工作服衣角,微微颤抖。
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已经很小心了,只是太累了……
他只想靠自己的努力赚点钱,安安静静地生活,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还要承受这样的羞辱......
予乐安想开口道歉,想说他会赔,哪怕分期付款,过了好久他才颤抖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值几个钱?”老张见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来气,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哭有什么用,我告诉你,这损失必须从你工资里扣,扣不完你就别想走,真是倒了血霉摊上你这么个……”
就在这时,老张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他骂骂咧咧地接起,刚听了几句,脸上的怒容立刻变成了错愕。
老张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低着头边哭边发抖的予乐安语气一下子缓和了许多:“行,行,知道了。”
他放下对讲机,对着予乐安,语气生硬地转变:“算你走运,上面发话了,不追究了,以后干活给我小心点,再出岔子立马滚蛋,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
老张说完赶紧转身走了,还不忘驱散周围看热闹的工友:“看什么看,都干活去。”
予乐安抬起头,隔着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和低垂的帽檐,惊讶地看向工头匆匆离开的背影。
不……不追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算了?
这突然的转折让他一时无法反应,他不敢多问,生怕这突如其来的仁慈会消失。
予乐安只能默默蹲下身,强忍着眼泪,小心地将地上那些锋利的碎片一块块捡起来。
指尖不小心被碎瓷片划了一下,渗出血珠,细密的疼痛传来,他也感觉不到,只重复着清理的动作。
监控室里的沈行透过屏幕,眉头紧紧锁着,最终无奈扶额。
那天之后,予乐安在仓库干活时也加倍小心,他是真害怕再出任何差错。
老张也没有在刻意刁难什么,而且还让他在这里干得久一点。
予乐安在心里感谢,某次休息时,他看着手机银行里那笔不算多的工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
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其中一大部分转给了艺忆的账户,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
转账成功的瞬间,艺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担忧又急切:“你怎么给我转了这么多钱,你自己够不够用,妈妈这里还有,你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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