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层黏腻的薄膜,糊在鼻腔里挥之不去。小明把最后一个苹果放进床头柜,塑料筐与桌面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突兀,惊得墙角的蜘蛛猛地缩回到蛛网深处。
“今晚真得麻烦你了。”小刚揉着通红的眼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妈刚做完手术,护士说后半夜得有人盯着输液管,我实在撑不住了。”
308病房在住院部顶楼的尽头,窗外是几棵歪脖子老槐树,枝桠在月光里张牙舞爪,像无数只抓挠玻璃的手。病房是老式的双人间,靠窗的床位空着,白色被单平整得像块冻住的尸布,床脚的铁栏杆上还缠着半圈褪色的红绳,结打得古怪,像是某种符咒。
“没事,你睡我那折叠床吧,”小明把折叠床展开,金属关节发出“咯吱”的呻吟,“我盯着就行,有事喊我。”
小刚的妈妈躺在靠门的床位上,麻药还没过去,呼吸微弱,手腕上的心率监测仪规律地发出“滴滴”声,绿光在天花板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晚上十一点半,秒针移动的“咔哒”声被无限放大,像是有人在耳边叩击棺材板。
小刚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他实在太累了,从早上手术到现在水都没喝几口。小明搬了把塑料椅坐在病床边,盯着输液管里缓缓下降的药液。药瓶里的液体是浑浊的淡黄色,像稀释的胆汁,顺着透明的管子爬进老人手背的静脉,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痕迹。
走廊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了。小明竖起耳朵,听见拖沓的脚步声从门口经过,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像是有人拖着输液架在走路。
“护士?”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停住了,接着是一阵指甲刮擦木门的声音,“沙——沙——沙——”,听得人头皮发麻。小明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他自己煞白的脸。
靠窗的空床突然“吱呀”响了一声,像是有人坐在了床沿。
小明猛地转头,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空荡的床位,被单依旧平整,只有枕头边缘似乎陷下去一小块,像是被人压过。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消毒水的味道里突然混进一股淡淡的、像福尔马林泡过的栀子花香味。
“滴滴——滴滴滴——”心率监测仪突然加快了频率,绿光跳得越来越急。小刚妈妈的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发出模糊的呻吟,像是在做噩梦。
“阿姨?阿姨您没事吧?”小明赶紧凑过去,发现输液管里的药液流速快了一倍,淡黄色的液体在管腔里打着旋,像是活过来的虫子。他伸手去拧调节器,手指刚碰到塑料旋钮,就感觉一股冰冷的黏腻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是摸到了浸在水里的头发。
“别动它。”
一个沙哑的女声突然在病房里响起,不是小刚妈妈的声音,也不是护士的声音,像是从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潮湿的霉味。
小明吓得猛地缩回手,心脏差点撞碎肋骨。他环顾四周,病房里只有他、熟睡的小刚和呻吟的老人,空床位依旧空着,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的树影却变了形状,像个蜷缩的人影。
“谁?谁在说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没有回应。只有心率监测仪的急促提示音,还有窗外槐树叶子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外面窃笑。
他壮着胆子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外面空荡荡的,只有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摇晃,月光把树枝的影子投在玻璃上,确实像个弯腰的人影,但树下空空如也。
回到病床边时,输液流速已经恢复了正常,心率监测仪也平稳下来,小刚妈妈的眉头舒展开,呼吸重新变得均匀。小明盯着那根透明的输液管,总觉得管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蠕动,淡黄色的药液里似乎悬浮着细小的黑色颗粒,像碾碎的指甲。
墙角的蜘蛛又开始织网了,丝线在月光里闪着银光,网中央隐约挂着什么东西,很小,像是一截婴儿的指骨。
小刚是被冻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折叠床的被子滑到了地上,露在外面的胳膊冻得发麻。病房里的空调明明开着暖风,却像是吹着冰碴子,墙角的温度计显示只有16度,比护士站说的恒温低了整整5度。
“你咋不开空调?”他揉着胳膊坐起来,看见小明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靠窗的空床,“发什么呆呢?”
小明没回头,声音发僵:“那床……昨晚有人。”
小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空床位依旧空荡荡的,被单叠得整整齐齐,只是床脚那圈红绳好像松了些,其中一个结散开了,垂下来的线头在风里轻轻晃。“你做梦了吧?”他打了个哈欠,“这病房就咱仨,护士半夜来查过房,没说有别人啊。”
“不是做梦,”小明转过头,眼底布满血丝,“我听见有人说话,还闻到一股栀子花味,跟我奶奶以前用的福尔马林味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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