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未时。
绣房里静谧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
青黛坐在绣架前，腰背挺直，双手虚悬。她没有立刻下针，而是先闭目凝神，运转《玄元养气诀》。
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绣花前先调息，让心静下来，让眼明起来，让手稳下来。
片刻后，她睁开眼。
世界仿佛被水洗过，格外清晰。
她能看清绣架上那方素白帕子的每根经纬，能看清绣线在光线下泛着的细微光泽，能看清窗外竹叶的脉络，甚至能看清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这是《凝神眼法》小成的标志。
周鹤说，这门眼法练到高深处，能夜间视物，能看清飞虫振翅，能捕捉最细微的变化。她离那境界还远，但已受益匪浅。
今天她要绣的，是一方“蝶戏牡丹帕”。
这是静姝前几日随口提的，说想要一方绣着蝴蝶和牡丹的帕子，不必太大，但要精致。青黛记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有了构思。
帕子用上好的杭绸，薄如蝉翼，柔若云霞。底色是月白，淡雅洁净。
她先绣牡丹。
选了五种颜色的丝线——正红、胭脂、桃粉、浅粉、鹅黄。每一色又分出深浅，总共十五种色调，要绣出牡丹的层次与立体。
针是特制的绣花针，比头发丝还细。线是江南来的顶级蚕丝，一根丝线可以劈成十六股，她今天要用到最细的——三十二股。
这种细度，肉眼几乎看不见。以往她不敢尝试，怕眼睛受不了，手也不够稳。但现在，她有信心。
青黛拈起一根针，穿上最细的丝线。
下针。
针尖穿透绸面，轻巧如蝶吻花。她运起一丝内力至指尖，控制着针的走向，线的松紧。
第一瓣牡丹，从边缘开始。
针起针落，丝线在绸面上穿梭。不是简单的平绣，而是用了三种针法——套针绣出底色，抢针绣出明暗，施针点缀高光。
她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
在凝神眼法的加持下，她能看清每一针的落点，每一线的走向。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如流水般在绸面上流淌。
渐渐地，一瓣牡丹成形。
不是平面的图案，而是立体的，有厚度的。从深到浅的渐变，从暗到明的过渡，甚至能看出花瓣的纹理，感受到花瓣的柔软。
青黛停下手，稍作休息。
眼睛有些酸，但运转内力后便缓解了。手依然稳，针尖没有一丝颤抖。
她喝了口茶，继续。
一瓣，两瓣，三瓣……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渐渐绽放。花心用鹅黄色丝线绣出花蕊，细如发丝，却根根分明。
牡丹绣完，该绣蝴蝶了。
这是最难的部分。
蝴蝶要灵动，要轻盈，要仿佛随时会从帕子上飞走。翅膀上的纹路、鳞片、光泽，都要细致入微。
青黛换了更细的针，更细的线。
她先绣蝴蝶的轮廓。用浅灰色丝线勾勒出翅膀的形状，线条流畅优美，如书法大家挥毫。
然后绣翅膀上的纹路。
这不是简单的线条，而是复杂的网状结构。每一根纹路都有粗细变化，都有弯曲转折。青黛运针如飞，针尖在绸面上跳跃，留下细密的轨迹。
最考验功夫的，是翅膀上的鳞片。
蝴蝶翅膀之所以有光泽，是因为覆盖着微小的鳞片。在阳光下，这些鳞片会折射出七彩光芒。
如何在绣品上表现这种效果？
青黛早有准备。她选了几种特殊丝线——不是单色，而是在纺线时加入了金银丝，在光线下会有细微的反光。
她用“乱针绣”法，将这些丝线交错穿插，绣出鳞片的质感。针脚极密，极细，远看是一片光泽，近看才能看见细微的纹理。
绣着绣着，青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她的呼吸与运针的节奏同步，她的心跳与丝线的流动共振。眼中只有那方帕子，手中只有那根针，心中只有那只蝴蝶。
世界安静下来。
时间仿佛变慢了。
她能听见针尖穿透绸面的细微声响，能看见丝线在空中划出的弧光，能感知到内力在指尖流淌的温热。
蝴蝶的一只翅膀渐渐成型。
在凝神眼法下，翅膀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呈现。鳞片的排列，纹路的走向，甚至翅膀边缘那圈细细的绒毛，都栩栩如生。
青黛换线，开始绣另一只翅膀。
这一只要稍有不同——翅膀微微上翘，仿佛正在振翅。她要绣出那种动感，那种轻盈。
针法变了。
从细密的平绣，转为更灵动的抢针。丝线在绸面上跳跃，留下长短不一的针脚，营造出翅膀扇动时的模糊感。
最难的是翅膀上的反光。
青黛选了一根掺了银丝的浅蓝线，在翅膀边缘绣出一道弧光。这道光要若隐若现，要自然，要仿佛真的是阳光照射下的反光。
她屏住呼吸，下针。
一针，两针，三针……
弧光渐渐成形，不是生硬的线条，而是柔和的渐变。从亮到暗，从实到虚，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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