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拍拍女儿的手:“没有。快去刷牙洗脸,一会儿吃完早饭,你去给钰姨和张姨家送圆子。”
英子“哦”了一声,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去了卫生间。
等她洗漱完出来,常松也起来了,正在客厅里整理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他看到英子,露出个笑:“英子,起来啦?”
“常叔!”英子笑着跑过去。
常松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却瞟向厨房里的红梅,带着点欲言又止的迟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红梅却端着粥锅走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地对英子说:“盛饭。”
红梅看着常松沉默的侧脸,思绪却飘回了几个小时前。
凌晨,激烈过后的余温尚未散尽。红梅累极了,眼皮沉沉欲睡。常松却还清醒着,手臂揽着她,沉默了许久,低声开口:“红梅,今年……咱们回寿县过年吧?”
红梅的睡意瞬间跑了一半。
常松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沉重:“大伯的情况……你也知道,一天不如一天。医生说,怕是难熬过开春。我打小没爹没妈,是大伯拉扯大的。结婚这这么多年,咱从来没陪他过过一个团圆年……我心里,不好受。”
回寿县?那个她几乎从未被接纳过的“家”?那个有大伯冷漠审视、有常莹尖刻言语的地方?她一个人怎么都好忍,可带着英子……她不敢想英子要面对怎样的目光和议论。她这个二婚带孩子的女人,在那个传统的家里,始终像个外人,甚至……是个污点。
血缘关系最不公平——爱你的人你不必讨好,不爱你的人你讨好不了。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常松以为她睡着了。
“不是我不想去,”她声音干涩,“我去了,算什么?我一个人怎么都好说,可英子……她还得叫人,还得看脸色……大过年的,何苦让孩子受这个委屈?”
常松搂着她的手臂松了些。他心里也堵得慌。一边是眼看着就不行的亲大伯,唯一的血亲;一边是受尽委屈的媳妇和不是自己骨血却疼到心里的女儿。
他总觉得,红梅是明事理的,应该能体谅他的难处。这么多年,因为他家里那点事,红梅没少受夹板气,他都看在眼里,也尽量挡着。可这回,人都快不行了,她就不能为了他,再退一步吗?
“他好歹是我大伯……”常松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埋怨,“就过年这几天……”
红梅闭上眼,感觉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枕头。她累了,心累。这场拉锯战,她好像永远也赢不了,因为她的软肋太明显——英子。
“我困了,睡吧。”她最终什么也没承诺,翻了个身,离那个温暖的怀抱远了一点。
早餐桌上,气氛沉闷。常松默默喝着粥,不时看一眼沉默的红梅。他起身开始收拾带回寿县的年货,烟酒、糕点、给大伯买的新棉袄,动作有些重。
红梅就坐在旁边看着,不帮忙,也不说话。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心里天人交战。去,委屈自己和女儿;不去,常松心里这根刺,怕是再也拔不掉了,这个年也别想过安生。
婚姻里的账,从来算不清。你觉得你牺牲良多,他觉得他隐忍已久。到头来,都是一笔糊涂账,算到最后,伤的都是情分,疼的都是最在乎这个家的人。
常松把东西归置好,站在屋子中间,看着红梅,张了张嘴,那点老毛病又犯了,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才结结巴巴地说:“红、红梅……那个……寿县……我、我得回去一、一趟……”
红梅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愧疚、期盼和紧张的神情,看着他因为常年出海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的脸庞,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这个男人,或许给不了她大富大贵,给不了她家族完全的接纳,但他给了她和英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一份实实在在的疼爱。他木讷,嘴笨,可他的心是热的。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跟你一起去。”
话音落下,屋子里有瞬间的死寂。连灶上蒸锅的噗噗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红梅看见常松眼底迅速积聚的水光,这个在海上与风浪搏斗都面不改色的汉子,此刻因为妻子的一句话,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几步跨过来,一把将红梅从凳子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哽咽:“谢谢……谢谢你,红梅……老婆……”
他把头埋在她颈窝,身体微微发抖。这一刻,他心里百感交集。男人的需要有时很复杂,有时又很简单。此刻,他既需要她的身体带来的慰藉,也需要她以妻子的身份,去替他完成那份沉重的孝道。这两种需要交织在一起,让他对怀里的女人,充满了感激与愧疚。
红梅被他勒得生疼,心里那点委屈和恐惧,奇异地被他这笨拙而强烈的反应冲淡了些。她拍了拍他的背:“松开,勒死我了……等会儿英子回来,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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