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哎”了一声,慢吞吞地挪进来,脸上带着点憨厚的笑,在常松旁边的凳子坐下,搓着手,也不知道该说啥。
张姐转身就把红梅拉进了后厨。她压低声音,朝外面努努嘴:“红梅,不是我说,你家常松这脸,自从回来就耷拉着,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
红梅正在清点调料,头也没抬:“大伯刚走,他心里难受,由着他吧。”
“难受归难受,日子还得过啊!”张姐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红梅,不是姐多嘴。你家常松那脸,再这么垮下去,客人都要被他吓跑了!咱们这店,刚见着点回头钱,可经不起折腾。”她顿了顿,眼神往门外一瞟,意思明确,“以前贴补他姐,那是看老头子面子上,喂他也喂狗。现在老头子没了,这钱省下了是好事,可千万别再让她闻着味儿黏上来!咱们这小本生意,可禁不起那尊大佛再来闹一场。”
合伙的买卖,就像两人抬一桶水,谁手松一下,泼湿的都是两个人的裤脚。张姐现在就怕常松家这桶水,漏了。
红梅手上动作停了一瞬。张姐这话,听着是关心,底下藏的却是怕被牵连、怕到手的安稳日子再起波澜的自私。她懂,人嘛,都是隔着衣服挠痒痒,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张姐:
“姐,你放心。以前是看在他大伯面子上,现在……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谁要给我不痛快,我也不是泥捏的。”
她把话说得斩钉截铁,既是为了安张姐的心,也是给自己划下道红线。
人到中年,终于学会把“情分”和“本分”分开放。不是心变硬了,是终于明白,喂不熟的,是狼;捂不热的,是石头。对狼,要亮出猎枪;对石头,干脆一脚踢开,免得绊脚。
张姐被红梅这直白的眼神看得有点讪讪,拍了她一下:“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心软!”说完,又风风火火地出去,故意大声跟常松开玩笑,讲些有的没的段子,试图活跃气氛。
常松勉强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这时,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声脆响。
英子推门进来,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脸蛋红扑扑的。“妈,张姨,刘叔,常叔!”
哎,英子来啦!”张姐立刻换上笑脸,“快歇歇,看你热的!”
英子拿起桌上的凉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后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像是随口问道:“妈,张军……今天没来店里吗?”
红梅正摆着碗筷,头也没抬:“他啊,这大过节的,肯定回小沟村陪他妈妈和妹妹去了。那孩子孝顺,心里有家。”
英子“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她低头摆弄着水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她知道他回家了,可一想到他一个人,颠簸那么长的山路,回到那个清冷的家,过节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辛苦和孤单。她帮不上什么忙,这份无力感,让她心里有点发涩。
“店里也没啥生意,还不如回家吃呢。”英子转移了话题。
红梅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就在这儿吃吧,都一样,菜都现成的。
周也家此时已是宾客盈门。钰姐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的真丝连衣裙,剪裁合体,衬得她气质温婉雍容。周也也换了件干净的白色POLO衫和卡其色长裤,头发随意抓了抓,清爽帅气,只是脸上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和不耐烦。
周也的叔叔周延、婶婶赵云、堂妹周婷,还有爷爷奶奶都到了。寒暄过后,众人落座。餐桌上的菜很丰盛,冷盘热炒,色香味俱全。
赵云一双眼睛像探照灯,在钰姐身上和屋里的摆设上扫来扫去,语气酸溜溜的:“哎呦,嫂子,还是你会过日子!瞧你这身段,这气质,哪像我们,天天灰头土脸的。”
钰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瞧你说的,我就是瞎捯饬。你们工作忙,顾不上这些。”
周婷,一个打扮得很“成熟”的初中女生,眨着涂了睫毛膏的眼睛,娇声对周也说:“周也哥哥我们班好多女生喜欢你哦!你QQ号多少?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呗?”
周也眼皮都没抬,夹了一筷子菜:“没QQ。没空。”
气氛瞬间有点冷。爷爷咳嗽一声,打圆场:“吃饭,吃饭。”
酒过三巡,赵云似乎觉得时机到了,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笑着对钰姐说:“嫂子,有件事,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趁着今天一家人都在。”她顿了顿,观察着钰姐的脸色,“我有个表哥,人真的特别好!长得也精神,情况跟你差不多,五年前老婆生病走了。也是丧偶。”
这话一出,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周延在桌子底下踢了赵云一脚,爷爷奶奶的脸色也有些尴尬。
赵云像是没察觉,继续自顾自地说:“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年龄跟你差不多大。有个女儿,跟着他前妻。人家条件也不差,工商局上班,干部编制!你要愿意,我给你们撮合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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