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常松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纹,它像极了他心里此刻的纠结。看似只有一条,内里却早已布满细密的蛛网,每一根都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身边的红梅呼吸均匀,背对着他,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没像往常那样挨着他睡,中间隔了一拳的距离。
这一拳的距离,像是用尺子量过,不多不少,刚好能塞下猜忌、委屈和说不出口的担忧。
常松知道她没睡着。她要是真睡着了,身子会放松地摊开,偶尔还会发出极轻的鼾声。不像现在,身体绷着,连呼吸都带着刻意放轻的克制。
这是一种沉默的审问。比吵,比闹,更让他心里发慌。
常松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特别响。
他想起以前出海,船在海上漂一年半载,船上有些耐不住寂寞的船员,靠了岸就急吼吼地往那种亮着粉红灯的小屋子里钻。他从来不去。
不是没动过念头,男人嘛,有时候身体是燥的。可一想到红梅,想到这个家,那点念头就熄了。他嫌脏,他觉得对不起自个儿媳妇,那事就不能干。
男人的忠贞有时不是品德高尚,而是心里住进了一个人,就自动为全世界拉上了窗帘。
这些,他从来没跟红梅说过,怕她听了心里膈应,也怕她担心。可眼下这事,不一样了,它就在眼皮子底下,躲不开,藏不住。
红梅其实真没睡。她听着身后男人粗重的呼吸,知道他难受。
常松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有本清楚的账。要是信不过他,也不会他出海大半年,她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心里也踏踏实实的。
他挣的钱一分不少都寄回来。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天天在一块,还能被这点风吹草动搅和了?她不信。
大玲……她看得出大玲看常松的眼神,那里面有点东西,但她也不觉得大玲就是存了多坏的心。都是女人,守寡带孩子的难处,她懂。可懂归懂,心里那点不舒服,也是真真切切的,像鞋子里进了颗小沙子,磨得人不得劲。
常松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坐起身,带得旧床垫吱呀一响。他声音沙哑,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劲儿:“红梅,你别这样,我……”
红梅没动,也没应声。
常松双手烦躁地插进头发里,用力耙了耙。“我知道你没睡。”他声音闷闷的,“我……我跟你说个事。”
红梅这才缓缓转过身,平躺着,眼睛看着上方,没看他。“说吧。”
“就是……就是大玲……”常松结结巴巴地开口,话像缠在一起的线头,怎么也理不顺,“自从那天,你让我送她到六楼那晚上……她非要塞给我一罐罐头,我不要,楼道黑,她硬给,结果她?我总不能看她摔倒吧?我……我顺手扶了她一下……就,就一下……”
他顿住了,脸上臊得慌,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就那一下之后,我看见她就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喘了口粗气,急急地表明:“我对天发誓!我对她没半点歪心思!我就是觉得……觉得对不起你,也怕别人说闲话,张姐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搞得咱们俩生分。”
他越说越沮丧,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所以我老想躲着她,结果越躲越显得我心里有鬼似的。红梅,你主意正,你告诉我,我该咋办?这天天搞得别别扭扭,我都不好意思去店里了。”
红梅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他预想的怒气,反而很平静。她侧过身,面对着他,拉住他一只紧紧攥着被角的手。他的手心都是汗。
“你个傻子。”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心疼,“我还能不信你?你要真有什么歪心思,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早偷着乐了。”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夜里,却像一块温润的镇纸,稳稳地压住了常松心头那些纷乱飘飞的、名为猜忌与恐慌的碎纸。
她不是不辨是非,她是早就看透了,日子要想过得去,眼里就得学会容得下沙子,只要那沙子的核心,还是块金子。
她捏了捏他的手心:“你越躲,别人越觉得有啥。心里没鬼,你怕什么?大大方方的,才是真清白。”
常松看着她,紧紧的握着红梅的手。
婚姻就像这旧床,吱呀作响但塌不了,不是因为它多坚固,而是因为睡在上面的人,早已习惯了这声响。
红梅顿了顿,接着说:“既然你这么不自在,咱们干脆好人做到底。大玲一个人不容易,咱们正经给她寻个靠谱对象。她有了归宿,你也不用避嫌了,咱们也算真帮了她。”
常松眼睛一亮:“哎!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们船上就有一个人!卖给咱家车那个老夏,你还记得不?”
红梅想了想:“哦,就那个……他老婆癌症的那个?”
“对!对!就是他。桑塔纳卖给我们了,他老婆也没治好。人走了,丢下两个女儿,估计现在跟英子他们都差不多大了。老夏人实在,条件也不差,年龄比我大两岁。我觉得……应该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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