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黑风口那边果然没动静。倒是关内的麦子长得更欢了,王老兵在篱笆外又扎了圈荆棘,怕野兔刨得太狠。士兵们训练间隙,总爱往麦地边凑,有的拔草,有的浇水,连最毛躁的新兵,见了新苗都轻手轻脚的。
这天傍晚,夕阳把沙丘染成了金红色,伯邑考正在帐里看地图,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出去一看,只见王老兵举着个陶罐,笑得合不拢嘴:“公子!您看俺煮了啥!”
陶罐里是麦粒煮的粥,颗颗饱满,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是前几日撒在石缝里的种子,俺看它们发了芽,怕被风沙埋了,就挖回来煮了粥。”王老兵舀了一勺递过来,“香着呢!”
伯邑考接过勺子,刚要喝,就见远处的沙丘上腾起一股烟尘,不是商兵的队伍,倒像是一群牧民赶着牛羊过来了。为首的老汉骑着头老黄牛,看见界牌关的“周”字旗,就翻身下来,对着城楼拱手:“俺们是黑风口的牧民,听说这边有种麦子的好法子,特来学学!”
原来申公豹退走后,黑风口的牧民没了盘剥,听说界牌关的沙地里长出了麦子,都想来讨些种子。
伯邑考让士兵打开吊桥,把牧民请进来,又让老张头多煮些麦粥。篝火升起时,牧民们围着火堆,听王老兵讲种麦的法子,士兵们则教他们怎么修补栅栏,怎么防沙。老张头端来一大盆麦饼,很快就被抢光了。
夜深时,伯邑考坐在沙丘上,看那片新苗在月光下泛着银辉。王老兵拄着拐杖过来,给他披上件披风:“公子,您看那牧民的孩子,正扒着篱笆看苗呢。”
月光下,几个穿着羊皮袄的孩童,正用小手轻轻抚摸麦苗的叶子,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王伯,”伯邑考忽然说,“等打完仗,咱们就在这界牌关办个学堂吧,教孩子们认字,也教他们种麦子。”
王老兵咧着嘴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好啊,俺来当伙夫,给孩子们煮麦粥喝。”
风里传来麦叶摩擦的沙沙声,像谁在轻轻哼唱。伯邑考想起战书上那个“麦”字,忽然懂了——所谓坚守,从来不是死守着关隘,而是让土地长出希望,让人心扎下根。
远处的黑风口,申公豹的营帐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界牌关的灯火,在沙地里亮着,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护着那片新苗,护着一群守着土地的人,也护着一首在风里轻轻流淌的麦歌。
天亮时,伯邑考把新收的麦种分发给牧民,看着他们赶着牛羊,带着种子消失在沙丘尽头。他知道,这些种子会在黑风口发芽,会在更远的地方扎根,就像界牌关的坚守,早已越过了关隘,漫向了更辽阔的土地。
王老兵正在给新苗浇水,见他过来,就喊:“公子,这粥加了新磨的豆粉,您快来尝尝!”
阳光越过沙丘,照在两人身上,也照在那片绿油油的麦苗上。风拂过,麦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什么,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关于土地,关于坚守,关于一粒种子如何在沙地里,长出一片春天。
牧民们走后,界牌关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个背着药篓的老郎中,鬓角霜白,药篓里却塞满了绿油油的草药,最上面还压着两株沉甸甸的麦穗——穗粒饱满,麦芒上沾着新鲜的泥土。
“老朽是黑风口的,”老郎中对着守城的士兵拱手,声音带着些山野的粗粝,“三个月前领了公子的麦种,地里的麦子刚抽穗,特来送些新麦,也算谢礼。”
士兵把他领到伯邑考帐前时,王老兵正蹲在麦地边,用布条给被野兔啃了的麦苗包扎,嘴里还念叨着:“你这小可怜,再长些日子就成了,可别泄气啊。”
老郎中放下药篓,看着那片麦地直点头:“公子真是好手段,这沙地能长出这么齐整的麦子,老朽活了六十年,头回见。”他从药篓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些炒得焦黄的麦粒,“这是老婆子用新麦炒的,香得很,公子尝尝。”
伯邑考捏了几粒放进嘴里,嚼起来嘎嘣脆,麦香混着淡淡的焦味,在舌尖漫开。“郎中客气了,”他笑着递过一杯水,“黑风口的土地比这儿肥,麦子定长得更好。”
“托公子吉言。”老郎中喝了口水,忽然压低声音,“不瞒公子说,老朽来,除了送麦,还有一事相告——申公豹没走远,就在黑风口以西的野狼谷,正收拢残兵呢。”
伯邑考的指尖顿了顿,炒麦粒的脆香里,忽然掺了点说不清的涩。“他还想反扑?”
“倒不像。”老郎中皱着眉,“听谷里的猎户说,他整日对着块血玉发呆,那玉邪性得很,夜里能听见哭嚎声,谷里的草木都枯了大半。”
血玉?伯邑考想起潼关那枚被钉在木柱上的饕餮玉佩,心里咯噔一下。“他带了多少人?”
“约莫三四百,多是些伤兵,看样子……是撑不了多久了。”老郎中叹了口气,“只是那血玉,怕是会伤及无辜。谷外的溪流都开始发臭,牛羊喝了就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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